温婆婆年轻时一心盼着有个家，攒够钱后第一时间在南都买了房。
温家人移民时给过她一笔钱，她用一部分还清房贷，余下的钱开了家福利院。
那套房子常年对外出租，福利院的开支除了社会捐助，便靠这笔租金支撑。
多年后房价大涨，她始终没舍得卖——在她心里，那不止是一套房子，更是一份家的念想。
叶惊秋治病急需用钱，祁饱饱也需要在南都有个落脚处。
最终，她还是忍痛把房子卖了。
万宝小区的两居室，7路公交可直达青和中学。
她怕黑、怕孤单，叶惊秋便为她找了住家阿姨。
抽屉里的两张银行卡，一张每月打进五千生活费，另一张是同等数额的零用钱。
他们虽远在国外，却把她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
检查报告递到手上时，祁饱饱独自在医院长椅上坐了很久。
国内医疗水平尚无法应对，国外虽有五成把握，费用却高得令人绝望。
“不治疗的话，还能活多久？”她抬头问医生，声音平静得像在说旁人的事。
医生沉默片刻，语气委婉：“可以先用药延缓病情发展……
“一年？还是两年？”她追问，眼神没有波澜。
医生终究没应声。
祁饱饱忽然笑了，那笑意很淡，却藏着一丝彻底的释然。她忽然想起妈妈——这就是妈妈不愿结婚的原因吗？怕孩子像自己一样早早离世？好在妈妈年幼时家人及时干预，而自己，竟从未清楚过病情。
不对，她是知道的！脑海中猛地闪过姐姐的话，祁饱饱浑身一震——原来生病的不是姐姐，是她自己！
夜空里有几颗冰冷的星星，一阵冷风吹来，把她从回忆中打断。
潮湿的地下室里，霉味与铁锈味缠成令人作呕的绳。
昏暗中，小花紧攥匕首的指缝间，暗红的血珠正一滴滴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那是她的血，还是更早之前沾染的，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的眼神淬着碎冰般的决绝，没有丝毫犹豫，将锋利的刃口狠狠扎进顾小北的胸膛。
人怎么可能没有执念？纵算把前因后果剖解得清明，把人心看得通透如纸，该疼的地方依旧剜着疼，该攥住的过往仍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勾着魂魄不肯放。小花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坠进泥潭，清醒地数着每一寸沉沦的纹路，逃不掉，挣不脱，倒不如亲手斩了这纠缠，求个彻底的解脱。
滚烫的泪砸在顾小北胸口，洇开更深的血渍。
她的声音发颤，却裹着蚀骨的恨：“你说要给我一个家，却把我推进不见底的深渊；你说要给我幸福，最后却把我像货物一样，卖给别的男人！”
金属利刃搅动皮肉的闷响，混着顾小北气若游丝的呻吟，在空荡的地下室里撞出刺耳的回声。
小花缓缓俯身，鼻尖几乎贴着他逐渐失焦的瞳孔，泪珠砸在他瞬间惨白的脸颊上，碎成细小的水花。
“你许的那些未来，从来都是锁我的镣铐。”她一字一顿地说，手腕猛地发力，将匕首再送进几分，眼底翻涌着毁灭般的冷光，像是在告诉自己：“我跟那个女人，从来不一样。”
家里的房子还欠着贷款，低价挂牌后迟迟无人问津，直到这天中介打来电话，说有人愿意买。
顾让直奔主题：“我不管你和夏家的恩怨，我叫顾让，钱是顾家的。你若肯卖，我按市场价收。”
“是有人让你来的？”花楹盯着他问。
顾让打开行李箱，厚厚的现金摞在桌上：“这些够你还清房贷，给弟弟配助听器，剩下的勉强能撑到你高中毕业。我再说一遍，这钱和夏家、江家、时家都没关系。”
花楹沉默片刻，点了头。
顾让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有些话本不该说，但我希望你能懂——在你还没足够强大前，别妄想去做什么，尤其别想着和他们抗衡。”
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等这段难捱的日子过去，你会发现，自己并不是走投无路，总会有办法的，一定有。”
得知祁饱饱没去上学，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温婆婆心疼得直掉眼泪。
每次叶惊秋化疗结束，总会细细问起饱饱的近况。
温婆婆次次都笑着说“好”，眼底藏着未干的泪，却半点不敢让他知晓——饱饱她，一点也不好。
晨光斜照窗台时，祁饱饱正对着枯死的绿萝发怔。
她们搬来这里一个多月了，叶惊秋走后，小花也跑了，她没有去找。
反正，最终都会离开。
学校等不到羿昭怜，又寻不到他的住址，花楹干脆去了他常去的地方做兼职，只为能等到他出现。
包厢内，猩红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震耳的音乐裹挟着喧嚣。
她单薄的身影重重砸在暗纹地毯上，膝盖撞出闷响，却似无知觉，眼里盛满破碎的祈求，哭腔里满是崩溃：“求你们高抬贵手，放了我爸……”
阿不的目光里浸着怜悯。
羿昭怜斜睨的视线如冰锥擦过她额角，语气冷得没有温度：“你需要付出点代价。”
清晨，阿姨抱着个纸箱走进来，念叨着：“搬家时放小仓库，竟忘了收拾。”
祁饱饱闻声回头，目光跟着阿姨擦拭旧物的动作移动。直到那个丝绒礼盒被拿出，她的手指下意识蜷缩——原以为搬家时早就弄丢了。
她仍记得，叶惊秋送她时特意叮嘱：“以后再打开。”
墨蓝丝绒衬得项链泛着冷光，吊坠下悬着的戒指轻轻晃荡，像弯月牵着颗碎星。当视线落在卡片上那句“我的生日愿望是你能回到学校”，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凌晨四点，城市陷入沉睡，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衣衫褴褛的花楹跌撞着从宾馆冲出来，破碎衣料下，青紫伤痕触目惊心。冷风钻进伤口，疼得她浑身发颤，眼泪砸在冰冷的路面，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魂，只剩一具空壳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
阳光裹着寒意洒下，祁饱饱踩着白色帆布鞋，跟在阿姨身后走进青和中学的校门。
冷风骤起，卷着几片梧桐叶擦过鞋面，她依旧垂着眼，任由耳机线从宽松的卫衣兜帽里垂落，在胸前晃出无声的弧度。
办公室的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锋利的碎片，花楹攥着退学通知书的手指微微发抖。
“我不会退学。”她声音沙哑，却字字掷地有声，“离开这里，没有学校敢收我。”
校长摘下眼镜擦拭镜片，眉间沟壑更深：“你以为学校是任你撒野的地……”话未说完，便被花楹打断。
她猛地逼近办公桌，眼神里带着决绝的狠意：“学校敢让我退学，我就从顶楼跳下去。”
校长望着她眼底燃烧的恨火，终是闭了嘴。办公室里只剩死寂。
花楹抓起笔，在退学申请书上重重划下一道墨痕：“我要考南**学院。”她抬眼，目光锐利如刃，“等我穿上法袍那天，夏结衣那张造假的精神鉴定书，就是钉死她的判决书！”
窗外，阳光穿透云层，在她单薄的身影上镀了层金芒。这一刻，她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弱者，而是手握正义之剑的战士，向着命运的不公，发起最坚定的宣战。
校长长叹一声——她这是在以卵击石，却又赌上了全部。
祁饱饱与花楹擦肩而过时，瞥见对方校服袖口下，几道青紫勒痕若隐若现。没等她细看，就被阿姨催着进了校长办公室。
“林路北”——这个男生名字，是她如今的身份。
她给姐姐发信息：“我要去上学了。”
明知不会有回复，却仍每天絮叨着琐事，仿佛这样，就不算孤身一人。
屏幕那头，随小花登陆账号扫了眼消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点燃一支烟，没回信息便下了线。
“花姐，新来的姑娘不肯出台。”小五快步跑到她身边。
随小花抬眼，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去：“这种事还用我教？”
小五立刻心领神会，转身离开。
随小花吸了口烟，烟雾模糊了她的眉眼。她现在是万滕的女人，而万滕是个沾不得的狠角色，所以她也成了旁人眼中的危险存在。她清楚自己不是好人，甚至想过，若有一天走投无路，或许会把祁饱饱卖了换生路。
花楹来接爸爸回家，头垂得极低，不敢迎上他的目光——翻涌的愧疚如潮水，几乎要将她溺死。
就差一点，她便要撑不住了。死了或许能解脱，活着太痛了。可她不能死，她要报仇，要养弟弟长大，还要照顾失去双腿的爸爸。
深夜惊醒时，主卧的门虚掩着。
只看到轮椅旁散落的照片，和桌上那封薄薄的遗书——爸爸，永远离开了她和弟弟。
纸上字迹寥寥：“不要自责，没人会怪你。对不起，是爸爸没护好你。”
花楹攥着照片，她才惊觉白天夏结衣来过。张了张嘴想放声大哭，喉咙却堵得发紧，眼眶干涩，连一滴泪都落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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