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太急了,怎么忘了先观察体内状况呢?
他闭上眼,心灵感知力颤颤巍巍地探出,伸出孱弱的小手顺着身体各部经脉爬行。灵流如常,未减;经脉不出所料,在中压下损伤不小;腹部经脉一团糟,伤口果不其然又流血了。
他哀叹一声,浑身肌肉颓废地放松下来,软成一滩烂泥。
清醒了一阵子,记忆恢复,他寻思既然自己出不去,那先思考思考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经历吧。
首先,他母亲的信。
他姓秦,名世竹。母系不让他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告知于人,为什么?不让他细思,为什么?
这恐怕就很易解释了。
众所周知,大楚皇族是秦族,太子一辈为“世”字辈,以二皇子小凉王秦世鑫及三皇子即太子秦世炎为例。
皇族立储之争向来云诡波谲,风险重重,你方唱罢我登场,多为不得宠的皇子被当宠皇子迫害至凄惨下场,而那当宠皇子没多久也会被他者取而代之。往往明争暗斗多年,才终定下储君人选,而即便是当上太子的,也不无可能被阳奉阴违的踢下去。
他竹子就很可能是可怜的庶出皇族的其中一员。
怪不得这事儿不知道更好。知道了,勾起了权力的**,回去认亲多半会被打死。
当今圣上有许许多多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姊妹倒好,不会危及他地位,而那些个兄弟,呵呵,死的死,废的废,杰作大多出自当今圣上之手。
圣上也有许许多多子子孙孙,“世”字辈的一抓一大把,在皇城里,姓秦的皇亲国戚毫不稀奇,这是竹子亲眼所见。
综上所述,母亲的选择很有道理:没有希望,就不要挑起**。
“秦世竹……”竹子合着眼,在混沌的漆黑中砸吧着自己大名的味道。
陌生,太过庄严,他不怎么喜欢。
好了,名字思考完了,该轮到安溪荒村这一迷案了。
他和母亲事先逃出,但也遭到了乌衣社的围追堵截,而村里人尽数惨遭屠戮。他母亲是薛族后人,应该掌握占卜之术,可预见未来之事。那么他母子俩出逃定是因为母亲得知了有人来追杀他们。
但追他们归追他们,杀村民干什么?
是不是怕走漏什么风声?
什么风声呢?
是乌衣社屠了村,还是他们欺侮孤苦无依的母子?
乌衣社是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素以“金钱为上,道义后行”为宗旨,杀人越货的行当,他们会干,帮江湖上有一定地位的人物“惩奸除恶”的事也会干,里头有磨牙吮血的恶魔也有嫉恶如仇的好汉,总之就是介于白道和□□之间,亦正亦邪。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只有钱不够,没有他们办不到。
屠村欺人之类的事,在他们眼里已是司空见惯,江湖中人见怪不怪,听见了尤为惨烈的也只是饭后唏嘘,后怕两句。所以此事传出去并不会引起人们太大的注意。
除非……指使他们之人的目的见不得人。报个仇什么的不算稀奇事,那什么算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们母子的身份?
可是就算是因为他有皇族血脉,也不该来找他这个勾不成一点威胁的无知小孩呀。
皇城里有钱有势的皇族一大堆,他连他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相比起来,那些眼红皇位的皇子们挤兑一下前者不是更划算吗?
秦世竹越想越有道理,心中却迷雾重重。
此道行不通,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那他可真不知道了。
他想得脑子发热,可身上却凉飕飕的,有点冷。他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挡住下半张脸,将瘦瘦的身子深埋进丝滑温暖的被褥里。被子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有些熟悉,他分辨不出到底是哪种花香,可能是某种灵草吧。
等身上寒意稍褪,他缓缓睁开了眼。
他貌似是找到寒冷的源头了。
床榻边上立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白衣人,一头银丝顺滑如九天银河,肤白如雪,眸澄如冰。他眉目秀丽,样貌年轻,却似是凝固住了时间,未让岁月留下任何足迹。他神色穆然,目光凛冽好像能穿透事物的表象看清内在或黑或白的本质,此刻这双眸子正死死盯着竹子,目光充满了殷殷关切。
竹子起先是被他盯得脊背发毛,旋即缓过劲来,一下子想起了这位世外仙人般的人物是谁。
“氙?!”他惊叫道。喉咙久未发声,声音嘶哑,有点难听。
氙古井无波的脸上未作表情,一刹那间竹子甚至感觉他有些迟疑。
竹子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氙怔了怔,本以为竹子会先问“我在哪”“你救了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之类的话,然而这句让他措手不及。
“汝既醒,吾则至。”琢磨了片刻,他回答,两手浑似不知该放哪,只好保持原状,有些多余地垂于身侧。
氙真的站了那么久?
他竹子怎么不知道?
尴尬气氛蔓延,竹子也感觉到了。须臾,他哈哈笑了两声,道:“哈哈……氙,我来看你啦。”
氙此刻很有立刻转身走人的冲动,不过他忍住了,继续一声不吭地盯着竹子。
而秦世竹小同学也大胆真诚地回看过去,两道目光于半空相撞,一道冷冽,一道温柔,融在一起,反一齐变得炽热起来,烘得两人脸颊均微微绯红。
“氙,你别盯着我看了,怪别扭的……”
“哦。”
氙不甚情愿地移开了目光。他好长时间没见这位酷爱云游的挚友了,这会子多看两眼都不行吗?不过既然竹子不愿意,他也不会继续弄得他不舒服,尽管自己挺失落的。
“谢谢你救了我……”竹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十分艰难地挠了挠头。
“不谢。”
“呃……还是谢谢你吧。”
这次氙没有推辞,一言不发,靠近床榻,在竹子身边坐下。他小心翼翼掀开被子,动作轻柔,似乎唯恐稍一用力里面娇弱的东西便会碎掉。他凝视着殷红的纱布,道:“伤口裂了。”
“嗯。”
他瓷胎似的面颊上泛起罕见的涟漪,说不出是什么神情,只是不再像平时那样冷冰冰。
氙伸出两根玉似的手指,麻利地在竹子伤口周围大穴戳了一通,止住血,手法玄奥繁复,看得竹子眼花缭乱,莫不暗暗惊叹。
“牛啊!简直比柳晓霁还厉害!”竹子暗自叹道。
“氙,我恐怕得赶紧去找我的伙伴们,不能陪你了。”
“不许动。”
二者几乎是同时发话,均一愣。
竹子赧然笑笑,氙则略微颔首,神色黯淡了下去,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无言。
窗外日已高挂,金色光辉热烈灿烂,鼓舞鸟儿鸣叫得越发欢实了。
最终,竟是沉默寡言的氙打破了沉寂。
“伤愈再去。”
他似是很失落,低着头,站起身,落寞地走开了。
竹子伸出一只手,随即僵在半空,停了一会儿,终究落了回去。
空气更冷了,热烈的阳光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拒于屋外,透不进丝毫温暖来。
“氙……那我什么时候能走?”
尾音低垂,本是一个问句,音调却未扬起来,倒反似一句陈述。
竹子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他感觉很对不起氙。人家辛辛苦苦把自己救回来,末了却一点陪伴都没得到,自己还像是进了虎狼窝一般嚷着要走。
着实不太厚道。
“对不起……”
“少则五日,多则十日。”
竹子愧疚的心听了这话,一激灵,缩了缩。他吸吸鼻子,把身子往被褥里陷了陷。
“真的,我不是想走,而是我若是不告诉他们一声,他们会担心我死了的。”
“吾知。”
竹子略微松了口气。
“我找到他们,立刻就回来找你,好不好?”
“嗯。”
“我保证。”
“几日得归?”
这会轮到氙来问日期了。
竹子沉默,斟酌该如何回答他。
首先,他得出仙灵谷,出雾绕山脉,这就得五六天,再加上他负伤,时间定比预期的要长。其次,他不知道柳晓霁他们到哪了,找到他们少说也得十来天。这就将近二十天了。
还有,归途需要同等的时间。
三四十天?
这是最短的时间。
氙能等吗?他还耐得住这寂寞吗?
有了希望,他会迫不及待的,这会更加煎熬。
但是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倒数日子好,还是没了希望,却有一天突然发现朝思暮想之人出现在大门口好呢?
前者是漫长的煎熬的等,而后者是当头一棒,心碎至极,再忽逢欣喜,大起大落。
二者感觉都不太好。
“呃……氙,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天长日久。”
氙大概琢磨出了他的意思,遂轻轻地“嗯”了一声,表面上云淡风轻,竹子却听出了平静表面下翻涌的波涛,好似一层吹弹可破的薄冰下暗涌的激流。
归期未定,莫问归期,这样的问答也好。
也罢,权且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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