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衣?
“她……你……”
怎么会是她?!
难道李明祈想起来了?!
宋衣显然是怕的厉害,步子小的很,好不容易走到离他们挺远的地方就不走了,跪下说:“殿下……王妃……”
“你这是做什么?”
“是不是她?”
顾昭咬牙,她不敢有所表示,如果她回“你怎么知道的”,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她是完全不想把宋衣扯进来的,这只是她和李明祈两个人的事。
她与宋衣,从来都没有交集。
才十三岁的宋衣,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两人,肩微微耸动,应该是吓得要哭了。
“我专门你看过她是不是?”
李明祈查了,这些日子顾昭见过什么年轻的女眷,只有宋太师的小女儿宋衣。
而且,顾昭还专门跟她说过话,说她以后命格显贵。
他可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什么时候会给人看相了。
“我……”
这时候,顾昭真是说什么都不行了。哪怕她说“跟这丫头没干系”,也等同于反向坐实了。
李明祈从袖中取出一瓶药,丢在宋衣面前。
“喝了它。”
看到药瓶上的标志,顾昭脸色大变,一把夺过药瓶:“你疯了!”
你居然还真要杀人?!
李明祈只说:“她不就是你的心结么。”
“她是宋太师的女儿!”
“要不是那日我的人救了她,他们一家现在都已经死了。”
“哪也不等同于你就可以草菅人命。”
顾昭高声喊来了离姐,把宋衣扶起来推给离姐。
“带她去喝点儿热茶,换身衣服。”
宋衣显然被吓的紧了,脚步都是一愣一愣的。
顾昭把人推走了,回头狠狠瞪了李明祈一眼:“你现在是皇帝了,生杀予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没错。”
“我呸,你是第一次享受到权力的滋味吗?连怎么做人都不会了。”
李明祈冷笑:“看来确实是她了。”
顾昭头疼欲裂,这几日这家伙闹腾的太厉害,她简直是身心俱疲,突然咳嗽了两声,竟是硬生生咳出了一口血来。
“阿昭。”
李明祈见到那一抹殷红,顿时慌了。他一把抱住她,“你怎么了?哪里伤了?”
顾昭喉头剧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明祈索性打横抱起她,大步抱回她的闺房,轻轻放在床上。
“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用。”
顾昭拉住他,“没事,只是这几日天气太干燥了而已。”
她生怕这人出去就会一刀把宋衣给杀了,回头他要是那一日突然把前尘往事都想起来了,那还不是得自己把自己给了结了。
这可是亲手杀了心爱之人,比看着爱人被人家杀更加绝望痛心悔恨。
——李明祈,我是为了你好,你真是不识好歹。
她硬是把他扯到床边:“有话好好说。”
“你不是不愿意再跟我说话了么。”
顾昭深深叹了口气,重生就重生,要么两个人都知道、要么大家都不清楚。
现在一个知道、一直不知道,可不是鸡同鸭讲么。
如果不是她知道了对方的情况,更不知要傻到什么时候呢。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已经说了,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李明祈眼眶又红了,他这些日子也瘦多了。在凉州初见时那样的意气风发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如今他周身上下都是浓浓的郁气。
他也是很难的,他从来没有被当做储君来培养,也没想过自己真的有这么一天。
不知道这究竟是奖励、还是惩罚。
“我会让人送宋姑娘回去,你别再发疯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这没来头的一句,让顾昭简直莫名其妙。
“什么?”
“既然你认定了我负了你,为什么不亲手杀了我,你应该恨透了我才对的,你应该杀了我才对。”
顾昭不敢说完全不恨他,但真的没到这一步。
不至于,真不至于。
李明祈伸出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顾昭也猜到了。这些日子,他们两个人一直都回避这个地方,是承天门。
夜色已晚,又是宵禁,城楼上除了守城的士兵、别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风呼啸作响。
小时候的顾昭并不怕高,因为玫玫不敢跟着她去房顶玩,还嘲笑过不少次。
果然,并不是她不怕高,只是那些都还不够高而已。
他们两个人都站在离城墙边缘很远的地方,脸上都还写着心有余悸。
李明祈刚要开口说话,赵桓就蹭蹭蹭跑上来了,气喘吁吁的手上还拎着个不大不小的灯笼。
“这大晚上的,你们俩跑这儿来干什么?”
他用灯光照了照两人的脸,“我听他们说,还以为他们诓我呢,我还骂他们眼瞎了。”
“没你的事。”李明祈黑脸,“快走,我们有话说。”
“不是,有什么话不能在屋子里说的。”赵桓指着身后,“这些楼全都是你的,你想在哪一间说、就在哪一间说,说一句话换一间也行,给你现盖一栋也成,非得在这儿?”
他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星星,一丝云都没有。
“废什么话,滚。”
“我不走,这里可不安全,我得保护你们俩。”赵桓靠着城墙,“再说了,还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李明祈瞪他。
赵桓不乐意地后退了几十步,扯着嗓子说:“这么远了,真的听不见了,行了吧。”
猎猎风声中,声音都碎了一地、怎么拼也拼不起来。
她死了之后,李明祈只来过这里一次,是因为李钰。
那时李钰已经长大了,十四五岁的少女出落的标致动人,和她年轻时很像。
小时候,李明祈就常抱着她和李珏坐在自己腿上。
“伯父。”
“哎。”
李珏更内敛一些,从小就话少。李钰却很活泼,上房揭瓦、无所不能。
顾昭也是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了,只是他们都看不见自己而已,不知道还有一个自己一直注视着他们成长。
从前,她曾幻想过,如果和阿祈生个女儿会是什么样的,大概就是钰儿这种吧。
“伯父,昨天那个葡萄好吃,钰儿还想吃。”
“都给你了。”李明祈点她鼻子,“宫里一点儿没剩的,不信你自己去找,找到了全给你留着。”
“那也太少了。”李钰嘟囔,“下次就不能让他们多送一些来么。”
李明祈和宋衣一直没生出女儿来,对李钰当真是爱若珍宝,也把她的脾气养的骄纵了些。
那可比顾昭脾气大多了,毕竟身份也不一样。
总之在洛阳,朝阳郡主李钰才是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明祈甚至想好了,等她大婚之前,要封她做公主,给她十里红妆。
从来,你爱的人、也知道怎么狠狠戳你的心窝子。
越爱,戳的越狠。
当李钰站在城墙边上,风把她的裙摆和长发刮的到处乱飞,跟鬼没什么两样。
李明祈已经老了,头发也斑白了,腿脚也不入早年灵光了,爬上这高高的城楼也是挺费力的。
“钰儿,你……你做什么,你快下来!快拉她下来!”
李钰扬起手中的短刃,抵着自己的脖子,直接就是一道血痕。
“我看谁敢来!”
“别动!”李明祈也慌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钰笑了,指着身后的深渊:“皇伯父,当年我姨母也是从这里掉下去的么。”
李明祈咬牙:“你先下来。”
“我不会下来的。”李钰昂起脖子、脸上一点儿也不怕的,“伯父,那时是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说的,此生绝不再娶,然后让我爹娶了我娘,这才有了我和哥哥。”
顾玫和李钰此时也急匆匆赶上来,一看到这情景,顾玫腿一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孩子,你……你这是做什么……”
“钰儿。”李珏扶着母亲,声音嘶哑,“你别犯傻,不管什么事哥哥我来担着。”
“阿娘、哥哥,是女儿不孝、对不住了,但是……”李珏看着他们、眼中泪光莹动,又看向不远处呆若木鸡的父亲,“爹,是不是伯父承诺,日后让哥哥继承皇位?”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李珏忙不迭说,“钰儿、我已经同爹娘陛下都说过了,我自愿改为母姓。”
“什么?!”
“是,从此我便是顾家的子嗣,同皇家再无任何关系!”
“你凭什么不要,这本来就是你的!”
“我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非要塞给我?”李珏泪流满面,膝行要过去,“钰儿,算哥哥求你,你下来好不好,你从小就怕高的……”
“哥,其实我根本就不怕。谁怕呢?他们怕而已。”
“妹妹……”
“陛下。”李钰看着李明祈,“为什么自古男人多薄幸,您这样、我爹也是这样。现在您娇妻爱子在身边,可曾还想过曾经的承诺,想过我的姨母吗?”
李明祈悲从心中起,竟是硬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您对不起她、我爹也对不住我娘,但你们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她笑了,“时光太漫长了、你们早就已经把从前忘了……”
没有任何征兆,她突然朝后仰面倒了下去。
李珏离得最近,上前一把想要拽住妹妹,可只虚空拉住了一道影子。
“钰儿!”
衣角从掌心滑落,多年前的一幕、他此生此世再也不愿回想起的一幕,如入骨之蛆一般在眼前又重演了。
“阿昭!”
“钰儿……”
众人扑到城墙边,只看见李钰如同破碎的纸鸢一般直直坠了下去。
她脸上带着微笑,却是一点也不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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