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走到院子里，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了，春意芬芳。
一个寒冬完完全全的过去了，希望这是最后一个冬天了。
她见宋衣靠在一棵树下，遥遥望着远方，就了走过去。宋衣看的出神，竟然没有发现她。
顾昭觉得，自己就这么走了未免尴尬，低声问：“想家了？”
“啊？”宋衣一怔，“是。”
“放心，很快就能回去的。”
这几日，她都忙着赵桓了，没空顾着这位千金小姐。
而宋衣也很识趣，一直没来烦她，反而和她哥干了不少事，还干得不错。
“顾王妃，赵公子救了我兄长，我们全家人的性命，前几日他伤情不稳定，不好叨扰，如今还是希望能当面道谢。”
这番话说的有情有理，顾昭也没理由替赵桓拒绝，只好点头说：“等会儿小厨房送饭，那就麻烦小宋姑娘送过去了。”
宋衣立刻就去办了。
听见敲门声，赵桓心想，还敲啥门啊，之前不都是直接踹门进来的么。
反正这也是她家，踹坏了主人家也不心疼，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进来。”
脚步轻轻的，赵桓奇怪地抬头：“你——宋……宋姑娘？”
“公子。”宋衣乖巧地将饭菜放在桌上，规规矩矩行了大礼，“多谢赵公子大恩。”
赵桓倒是受了她这个礼，他也是受得起的，毕竟可是半条命去了，虽然本意不算是为了她。
“没什么的，都是老三让我做的。”
宋衣一怔：“是……秦王殿下？”
赵桓点头：“是啊，不然呢，我和你们家又没什么交情。”
——老三啊老三，这次我可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宋衣心中是隐隐觉得其中有些地方不太对，但很多时候只要情绪到位了，人也不会想太多。
仔细论来，这世间不太对的地方太多，而顺理成章之处又太少了。
她的眼眶红了，她已经认定了李明祈不会救她的家人，她当然可以理解，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可那毕竟是她的家人啊。
这天下，不是什么事都能一板一眼去算的。
“原来……”
——原来他终究还是为了我这么做了。
他是选择了顾昭，但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看她表情，赵桓觉得已经十拿九稳了。
这小丫头和顾昭不一样的，她和顾昭的情况也不一样。
顾昭是原配啊，老三那叫变心，不可原谅。
而宋衣在嫁给老三的时候，早就知道他有前任了，对他俩的爱恨情仇也门儿清，不算什么。
所以，顾昭不会原谅老三，但宋衣却可以去抢一抢自己的男人。
赵桓琢磨，不能光他一个人使劲儿，得有帮手，宋衣就是一个绝佳的帮手。
只要她对阿祈死缠烂打，就那小子左右为难的性格，真不好说。
他忍不住呸了自己一口，这也太阴险了吧，自己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最好，还是得让顾昭自己想起来。”
是很残忍，但这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不然就他一个人在旁边上蹿下跳的，活像一只大马猴。
他瞄见一个东西，转头看像窗外：“那是什么？”
此时，顾昭也抬头看天，不知道天上从哪里飘来了好些纸鸢。
“这是……”
她搭手在眉间，还没等她看得更仔细些，纸鸢上扑扑掉下来一堆圆筒，一落地就冒出灰色的烟气。
“不好，快跑！”
她才跑了两步，就见一双大手从后面抱住她，把她拉进一个房间。
赵桓死死捂住她鼻子，她好一番挣扎才推开他，大口喘气：“你差点儿要憋死我了……”
“我怕是毒烟，给你熏瞎了。”
好在很快有人把烟筒给扫了出去，赵桓捂住胸口站起来，顾昭问：“碰到你伤口了？”
他痛苦地点头。
“你伤不都在背上么？别装。”
他低笑了两声：“真是铁石心肠。”
不过也好，不是他给自己脸上贴金，真要后来的她瞧见自己半死不活的样子，指不定多心疼呢。
此时，看见有好几个人手上拿着厚薄不一的纸进来，脸色都奇奇怪怪的。
顾昭也瞧见了，问：“你们手里是什么？”
新的军报？不会，那不是这样的纸。
拿着纸的人神色更古怪的，一阵风卷过来，恰巧卷起一个人手上的东西，飘坠到她身边。
赵桓离的近，捞起来一看，脸色大变。
“什么玩意儿？”
顾昭也想接过来，可她也捂着紧紧的，不满说：“这是哪儿来的？”
“外头都是，听说……城里也都……”
那人看见顾昭也在，张口结舌半天也说不明白。
“什么支支吾吾的。”顾昭伸手要夺，赵桓却拦住她，“别急，我给你看，慢慢看。”
说着，硬是关上窗户，这才小心地说：“先提醒你一下，流言蜚语不足信，要沉得住气。”
顾昭：？？？
赵桓把东西递给她，手微微有些发抖，又怕又气，眼神都带着小心。
顾昭一脸狐疑地接过东西，低头一看，只扫到前面几个字，脑子一下子懵了。
“嗯，这……”
赵桓两手搓来搓去，暗骂宁王这个心黑手狠啊，居然还来这一出？
打打不过，竟然来阴的，他还敢洒满全城？！
“放屁。”顾昭破口大骂，“胡说八道，全都是胡说八道！”
她狠狠一团丢在地上，“那个宋衣才多大年纪，他居然说宋衣和阿祈……好不要脸！”
“消消气。”
现在，她也只能说这个了。
“宋衣呢？别让她看见这些。小丫头脸皮薄，到时候把身子气坏了。”
如果有人这样造她的谣，她怕是能气厥过去。
“已经到处都是了……很难瞒得住的……”
不过这上面并没有点名说是宋衣，因为宋家的姑娘有好几个，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大概也是考虑宋衣真的太小，而且李明祈不在洛阳也好几年了，李明祈又不是个变态。
说出来也没人信，但他们自己人知道。
顾昭咬牙：“李明慎那个王八蛋！”
赵桓觉得此事怕是瞒不了多久了，但顾昭是不会信的，反正宁王也是猜的，他能有什么货真价实的证据？
老三和宋衣，总不可能自己承认吧。
顾昭又是气又是奇怪：“怎么上一次没有这些破事？”
听都没听说过的。
且不管这一招最后有没有用，反正上次宁王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但凡有招还不统统都亮出来。
看来，是这一次重生后的新招。
是什么东西触发了他，让他使出这种招数的？
……
李明祈那边自然是很早就看到了那漫天飞舞的泛黄张页。
虽说现在纸张比从前普及了，不再是价愈黄金。但这洒满城内城外的量，估计还是清空了洛阳的库存。
他这边的人自打知道了纸上写的什么，更是看都不敢看。
一日攻城又暂时没有效果，大家偃旗息鼓，明日再战。
李明祈策马回去，赵桓挡在门口，一张纸拍他脸上。
“李明慎真是出息了，知道攻心为上。”
“阿昭呢？”
“看见了，你准备怎么跟她解释？”
“当然是假的。”
“那宋家那边呢？虽说没有点名道姓，但熟悉的也是知道的，她这名誉……”
而且这件事，跟李明祈承不承认没关系。不是说他若是承认就没事了，不管他承不承认，反正宋衣是洗不干净了。
——“那宋家小娘子才那么点年纪，真是禽兽啊。”
宁王总不能把重生的事情也一桩桩一件件都明明白白的码出来吧，这听着就更天方夜谭了。
李明祈捏着刀柄冷冷道：“等我杀了他，什么流言都没了。”
“他一定是知道自己毫无胜算、必输无疑了，所以特意来恶心恶心你，好让自己痛快一把。”
从这一点上，他赢了。
“赵桓。”
“又怎么了？”
“最近你给我盯紧了阿昭。别让她出去，也别让人随便接触她。”
“你怕什么？”
李明祈看他：“我怕什么，你不知道吗？”
这几辈子的事太复杂了，没办法直接写出来，但如果老二有机会亲口对顾昭说，或者有一封长信交给顾昭，未必不能写的更清楚明白些。
顾昭是个聪明人，她现在不信，那是因为她是从心里相信李明祈的。
但这种相信不可能是无条件的，那不就是傻了么。
只要一切清楚明白，她也不会自己骗自己。
“老三。”赵桓把那一叠纸丢进火桶里，“你看，纸是包不住火的。”
李明祈嘴唇抿的紧紧的，眸子里漆黑一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些事，顾昭早晚都会知道的。”
“你想说什么？”
“我看，你不如还先坦白算了。”
李明祈想，那她不会原谅我的。
赵桓知道他想的什么：“她不原谅你，那也是你应得的。”
其实，顾昭现在也没有原谅他，只是她还一无所知而已。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觉得，她不会恨你的。”
从前曾经那么真切的爱过，即使后来沧海桑田、一切都不一样了，可往事是真的、眼下也是真的。
——她从来都没有真的恨过你，她只是有些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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