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将晌午做生意要提前干的活都弄完,谷堂衿就跟季榕夏带着个小篮子回了季家。
没有煮熟的元宵用油布仔细包裹好了,烤好的芋头则是用干荷叶包着,两样都放在篮子里,再盖上篮子盖,就成了。
来来往往的熟人看到他们带着东西回去,就算是最不要脸面的人,最多也就是把篮子盖给掀开,总不能把油纸包和干荷叶都弄开,看看他们往娘家带了什么。
他们这也是有备无患,怕太惹眼。
俩人走到季家所在的九堂巷,远远就看到了个讨人嫌的老夫郎。
干瘦的王老夫郎正提着木桶迈步出来,瞧着像是要去巷子口打水。
这也不是谁家都有井的,没有井的只能去附近官府打的井打水,一月要交十文钱。
这原也没什么,只是这王老夫郎是张漆匠的阿爹,就是跟季榕夏退亲的人家!!!
瞧见季榕夏,王老夫郎嫌弃地撇了撇嘴。
季榕夏却像是看不见他似的,挽着谷堂衿的胳膊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张漆匠和夏木匠给两家的孩子定的是娃娃亲。
木制的东西容易发霉,做好的大件不是要上油就是要上漆,因此季家就跟张漆匠家中时有来往。
两家人知根知底,他爹这才做主,给他跟张家的小孙子张恩耀定了亲,张家要供养张恩耀读书,手头不宽裕,他爹便帮张漆匠找活,偶尔还会送些东西和银钱,真心真意地对张家,就指望着以后季榕夏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谁知他们家这般靠不住。
可他兄长的亲事也是这般定下来的,哥夫郎娘家在乡下,家中人丁多田地也多,家中还包了一小片山,山上种了竹子和果树,平日除了种田还能靠到城中卖果子、竹笋、竹料和木料过活,他们家从哥夫郎娘家那里收竹子和木头,一来二去两家相熟了,知根知底了,便定了亲事。
哥夫郎性子就很好,同兄长过得很和顺,说到底还是人不对,怨不着家中以前给他定了张家。
张恩耀在书院读书,季榕夏没正经见过他几次,便是出门遇上了也都是匆匆见一面,说来也没什么情分,他原想身边人人都是如此,张恩耀还中了童生,也算良配。
现在想来是他糊涂了,他连将来要跟自己成亲的人是个什么人都不知,实在太糊涂了!
那时,季榕夏生了‘病’,耳朵总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因这点小毛病,张漆匠退了亲。
现在季榕夏自然知道他是没病的,但也有些感谢此事让他得了门好姻缘。
王老夫郎原先就觉得夏哥儿配不上他那中了童生的小孙子,如今退了亲,他更是自觉高季家一等,现在季榕夏这副不将他放在眼中的模样,惹得他心火旺盛。
他坏心地压低了声音,自以为季榕夏听不清骂道:“你个聋子不在家里好好躲着,出来作甚?还带着个瘸子,也不怕惹人嫌!”
“哎呦呦,我怎么听到有只老蚊子在叫唤呢?”
“夫君,看来啊是咱们今个带来的吃食太香了,把这吵闹的东西都给引来了,真该掰了他的嘴,省得又是吸血又是恼人的。”季榕夏原不想跟他这么个老夫郎计较,不过王老夫郎既然先找骂,他自然要满足人家才是。
“夫郎说的有理。”谷堂衿像是个只知道听自家夫郎话的小书呆子似的,乖乖地应和道。
季榕夏忍着笑意瞪了他一眼。
王老夫郎哪里不知道说的是他?
他气得老脸通红。
“你这个赔钱哥儿这般牙尖嘴利,就怕往后连蛋都下不出来!”王老夫郎枯黄的手指着季榕夏骂道。
季榕夏却是不恼也不急的样儿,笑盈盈地道:“我骂虫子关你何事啊?上赶着被骂,你还真是有意思,劳烦您还操心上我的事了,自个家的几个小辈都掰扯不清,我看您啊,这把年纪了,还是让小辈出来打水吧……不然您这老胳膊老腿的,我瞧着都替您累得慌。”
王老夫郎是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谁让夏哥儿愣是没说一句坏话呢。
可这话听着愣是比骂他还让他难受,这夏哥儿是在戳他心窝子,点他儿孙都不孝顺吗?竟是让他这么个老夫郎大清早起来打水做饭?
王老夫郎气得连水都要忘了打了,他一咬牙舍了脸面,对着季家后门就要扯开嗓子骂。
王老夫郎骂起人来没完没了,还都是些下三滥的话,实在是听了都觉得脏了耳朵,九堂巷里那些在门口乘凉干活的小夫郎和小媳妇不少都为季榕夏捏了一把汗。
谁知季榕夏面上带笑,说道:“哦,险些忘了说了,我喜欢清净,您若是不让我家清净,我就让你孙子清净不得。我看书院边上多的是卖货的摊子,我如今正摆摊卖早食呢,哎呀,不知道书院里的先生喜不喜欢听,张家忘恩负义趁我病重退婚的故事。”
“你,你,不知廉耻,谷秀才你就任由他……”王老夫郎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谷堂衿慢悠悠地说。
“好,夏哥儿我好歹有秀才功名,到时候我来说,定然有书生乐意听。”谷堂衿眉眼带笑,看着季榕夏这般鲜活的模样只觉得欣喜。
至于那个张童生。
他决定同夏哥儿成婚前,便找了以往交好的人,将这张童生的文章拿来给他瞧瞧。
瞧过后,他只觉此人连考上童生都是侥幸,仔细打听过后便知,此人确实只挂在最后一名考上的童生。
往后怕也只能如此了,想要考上秀才除非他突然开窍。谷堂衿拿了些他在府城中抄写的书,换得几位好友替他盯着这个张童生。
此人连退婚时都不露面,真是不将夏哥儿的名声看在眼里,这样的人,谷堂衿只觉得让人厌烦。
“你!你!”王老夫郎你了半天旁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小秀才,竟像是全都听这个聋子夫郎的话。
见季榕夏过得如此痛快,他的心就跟被火烤似的。
这个聋子凭什么过上好日子?
王老夫郎就跟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一句话都骂不出来,九堂巷的人谁不知道,季榕夏风风火火的性子,那是向来说道做到,他今日敢骂街,怕是不到一个时辰,季榕夏就敢拉着谷堂衿去书院外摆摊。瞧谷堂衿那模样还都由着这个聋子夫郎行事。
“丧门星。”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骂了一句,啐了一口,赶紧夹着尾巴溜回家中,竟是连水都不打了。
“夏哥儿还是这么厉害,他们张家退婚的时候,夏哥儿还病得下不来床,不然早把他们骂得抬不起头来。”张家对门的赵娘子看了这么一出,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可不是,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们惯是会欺软怕硬!”说起这个季榕夏还有点生气,倒不是气他们退婚,而是气他们不将季家当一回事,气他们把他爹娘的一片真心放在地上踩!
谷堂衿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季榕夏才稍微消了些气。
季家隔壁,在屋檐下乘凉的程老夫郎道:“夏哥儿你又回来了?这嫁到谷家就是好,能时常回来。”
“那可不是,谷家可是宽厚人家。”季榕夏说这话可不是气话,谷家确实家风清正,人口简单,他住得十分舒心!
两人在外头说话,洪月莲隐隐约约听到,疑惑地打开门一看,自家小哥儿和哥婿就在门口站着呢。
“哎呦,来了怎么不进来,快外头热,先进屋。”洪月莲招呼道。
俩人跟程老夫郎他们说了一声,就进了家门。
季榕夏也没说门口那些糟心事,干脆地道:“娘,我和堂衿想要种点菜蔬,家里的田不够,我想着拿几个木盆回去,填上土用。”
“成啊,就是这会家里没有现成的,我让你爹给你打,等做好了让你大兄给你送过去。”洪月莲让俩人进到堂屋里坐。
季木匠和季榕湖正在棚子里做木工活。
听了这话,季榕湖就说:“行,这些时日攒了不少下脚料,给你打几个大些的盆子。到时候我给你送去。”
“谢谢哥。”季榕夏清脆地叫人。
谷堂衿也说:“谢谢兄长,谢谢爹。”
季榕湖抹了抹脸上的汗,露着白牙一笑,低头就又干活了。
季木匠更闷,就是抬头看了他们两眼,点了点头。
“别跟他们凑一块,这俩闷不吭声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洪月莲说着叹了口气,幸亏她跟诚哥儿都算能说会道,不然夏哥儿这一嫁出去,家里都要没个动静了。
钱雪诚端来两碗加了糖的水:“喝点水,这么热,一路走过来渴了吧。”
“哥夫郎我自己来就成,对了哥夫郎我给你们拿了些烤芋头还有元宵,这元宵赶紧下出来吃了吧,天热也放不住。这可都是我自个做的。好吃着呢。”
季榕夏接过糖水,又一拍脑袋想起篮子里的东西,赶紧把篮子塞给钱雪诚。
钱雪诚嫁到季家也有一年多了,跟季榕夏也在一块住了近一年,早就习惯了他这风风火火的性子。
“那你们先坐,我这就煮出来,咱们一起尝尝夏哥儿的手艺。夏哥儿你们吃了再走。”钱雪诚说着就要去灶屋。
谷堂衿急忙推辞道:“我们今日吃过了,夏哥儿拿来就是想要爹娘、哥和哥夫郎都尝尝。”
钱雪诚笑了笑没说话,直接去了灶屋。
季榕夏想要去帮忙让洪月莲拦住了:“当我们家灶屋跟你们食肆一样宽敞?咱们灶屋就能进一个人,多去一个人都挤得慌,你可别去添乱了。”
“我哪里是添乱。”不过季榕夏也没再动弹,他转头一想自己走了就剩堂衿跟娘一块坐着也不太合适,就乖乖坐好了。
“我刚听你们在外头说话,还吵吵嚷嚷的,可是跟人吵起来了?”洪月莲可不好糊弄,刚她听得不真切,但也多少能从夏哥儿的性子里猜出几分。
“这事也不能怪我,我都绕着他走了……”季榕夏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我呸!那是该骂,人都说到咱们头上了,咱们也不怕事,夏哥儿你骂得好。”知道了是那王老夫郎先骂自家小哥儿是聋子,哥婿是瘸子,洪月莲一拍桌子怒道。
谷堂衿见状面上带笑,他心想自己可算是知道夏哥儿的脾气是来自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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