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杳年回到二楼时,狄允棠和先前那个就小厮站在门口。
见她下来,小厮微微低头一礼,转身离开。
门口两个女人互相打量了一番,都用目光刮着对方的皮肉,谁也不落下风。
僵持了一阵,江杳年淡淡收回目光推开门,道:“进来说吧。”
狄允棠进门,见还有人在里面,她在京城受审的时候见过严杞。于是忙敛了眼里的恨意,柔柔地行礼,“见过严大人。”
江杳年绕过她在桌旁坐下,提笔蘸墨,“大人,你来问吧。”
严杞颔首,转头对狄允棠道:“今日找你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希望你能事无巨细的如实相告。”
狄允棠站着,“我要是不说,您就要把我抓起来严刑逼供吗?”
严杞面色和善,“你是个聪明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事想必也不会做。”
狄允棠:“您都这么说了,我岂敢不从。不过要我说实话可以,但我有条件。”
严杞:“你说。”
狄允棠看向江杳年,“我要她替我赎身。”
江杳年本来心不在焉地玩着笔,闻言不由抬起了头,严杞也朝她看过来。
“将军,你怎么看?”
江杳年上下扫了眼狄允棠,对方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笑了笑:“当然可以。”
严杞对狄允棠道:“将军已经答应了你的条件,现在说吧。”
狄允棠却不松口,“我的身契就压在这座酒楼,我要先得了自由身,再告诉你们真相,这要不了多久的,还望二位大人网开一面。”
江杳年哼笑一声:“严大人刚夸了你聪明,你怎么就开始打自己的脸了。跟我们谈条件,你还不够格。”
狄允棠很坚持:“在我拿到官府下发的良民证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严杞也冷了脸:“你现在不说当然可以,就是不知道大理寺审讯的刑罚你能挺过几轮。”
狄允棠心下一沉,来之前有人吩咐她要尽量拖一些时间,但对面这两人却是软硬不吃,难搞得很。
可她要是就这么招了,只怕掌柜的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只能赌了。
狄允棠再次重复自己的要求:“我要先拿到良民证,大人,我不能退让。”
严杞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本官也无法退让,跟我们走一趟吧。”
江杳年仔细瞧了狄允棠一阵,发现她丝毫不慌,先前那点紧张不过是故意表现给他们看的。
她漫不经心地搁下笔,没有选择拆穿狄允棠。
她走到狄允棠跟前:“走吧,既然你已经选好了,就别浪费时间了。”
狄允棠慢吞吞地跟着他们出了门,却迎面碰见掌柜的过来。
他叫梁实,是闻风楼摆在明面上的掌柜,江杳年去年在此地看拍卖会的时候就见过他。
“梁掌柜,有事吗?”
梁实:“您要带这个婢子走?”
江杳年微微挑眉:“不行吗?”
“原则上是不行,她的身契还在这里,是我们闻风楼的人,不能轻易离开。”
严杞不耐烦地去掏腰牌,却被江杳年按下了。
江杳年对梁实道:“梁掌柜,你跟姜叔他们说一声,这个案子我必须马上查,所以人我现在就要带走。但是请他放心,我会在沅川多留一些时日的。”
梁实一顿,刚刚冥六急匆匆地跟他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江杳年把人轻易带走。
看出他的犹豫,江杳年又道:“劳烦你把我说的话转达一下,姜叔他们会明白的。”
梁实见她一脸笃定,还是侧身让开了一条道:“行,二位慢走。”
三人出了闻风楼,租了辆马车回兆丰。
梁实把江杳年的话转告给冥六,冥六揣摩了半天,问姜行远:“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听见我们后面说的话了?”
姜行远:“不清楚,我开窗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但她既然说了还会再留一阵,那就算现在让她带走狄允棠也无妨了。”
是这么个理,冥六没再派人去拦截他们,但还是对姜行远半开玩笑道:“你最近是越来越偏心了,我们殿下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都不肯离开,就怕江杳年中了埋伏寡不敌众,最后还舍命给她挡刀,这么大的恩情你都没反应,整日只晓得忧心那丫头,殿下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姜行远冷哼:“我又不是他爹,我管他干什么。”
冥六一噎,叹气:“别这么早就下定论,万一以后是了呢?”
姜行远回他一个白眼:“异想天开。”
*
江杳年一行人连夜赶回兆丰,甫一进入刺史府,就见晏时烨坐在院子中间,似是在等着他们回来。
他站起身,“将军,我……”
江杳年瞥了他一眼,“别闹,一边玩儿去,乖啊。”她步子没停,绕过他径直进了前厅。
萧长波已经在里面了,待严杞和狄允棠进来,立在门口的云锦立刻把门关上,不许其余人靠近。
晏时烨在院子里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对着门手舞足蹈,无声地破口大骂,云锦对着他抽了一下刀,他才悻悻地坐了回去。
屋内,狄允棠跪在下首,腰杆挺得笔直。
“将军,您既然已经承诺了要替我赎身,可不能出尔反尔。”
萧长波神色冷峻,“看来这闻风楼的掌柜为人还不错。”
严杞饶有兴味地看着狄允棠:“的确,也许除了在京中那段牢狱之灾,她就没受过什么苦,自然也不知道脊梁被人踩碎是什么滋味。”
狄允棠脸色一白,颤声道:“我没有罪,我只是被你们叫来问话,你们不能随意对我用刑。”
严杞笑眯眯的,“那就要看你说的话到底有多少分量了。”
狄允棠握了握拳,“诸位大人请随意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江杳年似笑非笑:“不够吧?”
狄允棠咬牙,重新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杳年满意点头:“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但在此之前,你也得说实话才行。”
严杞敛了神色,问道:“十年前,真正的狄宁,也就是你伯父做司马时,来到兆丰的那位贵人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
严杞眉头拧起,欲要再问,却听狄允棠出声,将十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时我不过十岁光景,许多事情都已经记不真切了。”
只能模糊想起,她自寒冷的冬日进了狄府,直到夏季的热浪席卷而来,狄府的荷花开了满池,美不胜收。
秦付时任兆丰通判,在外风评极差,对秦允棠这个女儿也不怎么上心,狄宁虽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不怎么喜欢,但很关心这个侄女。
秦付常年花天酒地不着家,狄宁干脆就把秦允棠接到了狄府,彼时狄庭玉正值二八年华,两人年纪相差不算大,很快就如亲姐妹一般亲近,无话不谈。
她时常和狄庭玉一起坐在连廊上看荷花,其实花没什么好看的,只是她太喜欢和狄庭玉在一起的这种安宁惬意的感觉,而恰好,狄庭玉也从不觉得无聊,愿意陪着她。
忽然有一天,狄庭玉失踪了,这样安静的日子就在这个夏日戛然而止。
她不敢去问狄宁发生了什么,只能每天都去连廊上等,等狄庭玉回来再教她读书识字。
可她等了好久都没有等来狄庭玉,只等来了父亲秦付身死的消息。
天已经入秋,凉风乍起,她只觉如坠冰窟。
她疯了一样跑出狄府,跑到秦宅门口,母亲刘玫和弟弟秦铭皆身着丧服跪在院子里,前厅的门大开着,灵堂前放着黑漆漆的棺材。
父亲就这么死了?怎么死的?
她问了母亲,刘玫却起身狠狠把她踹到在地,破口大骂:“吃里扒外的贱丫头,当了几天的大小姐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吧?你还知道回来,你现在回来干什么……”
刘玫不知打了她多久,秦付臭名昭著,连一个吊唁他的人都没有,后来刘玫累了,就牵着秦铭进了屋。
秦允棠浑浑噩噩爬起来,缩在棺材旁睡了一夜。
三天后,狄宁出面把秦付葬了,秦允棠听说父亲是在赌场欠了很多钱,被要债的人打死了。
但没有人替他惋惜,所有人都在拍手叫好。
秦付死了,他们三人的日子更不好过,狄宁就把他们接到了狄府,成了人人称赞的大善人。
不久,狄宁升为刺史,带着他们进了刺史府,这里比狄府更加精美华丽。他给了秦家母子三人最好的待遇,仿佛他们就是这里的主人。
秦允棠终于发觉不对,她来这里之后,发现府上的丫鬟小厮全都是生面孔,甚至,她没有再见过狄宁的夫人方文珠。
到底是寄人篱下,她也不敢多问,只是看着狄宁和母亲、弟弟的关系愈发亲近。
直到年底,府上出去采买的人多了,也给了想混进来的人的机会。
那时她已经叫狄允棠了,吃穿用度完全照着刺史府大小姐的标准来。
腊月底的一个晚上,天气有些冷,她早早回了房间,推开门却见先前狄庭玉的贴身丫鬟蹲在里面。
她很震惊,也迫切地想知道狄庭玉的消息。
“豆蔻,你怎么在这里?庭玉姐姐呢,她怎么样了?”
豆蔻慌慌张张瞥了眼门口,低声道:“姑娘已经不在兆丰了,前些日子来了个王爷,把她强行带走了。”
狄允棠满心疑惑:“不可能,伯父那么爱护自己的子女,怎么会同意?”
豆蔻长话短说,告诉了她那时的情况。
这位王爷住在空闲的刺史府,由时任司马的狄宁接待,王爷看上了狄庭玉,要纳她为妾,狄宁不想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且王府之中女人众多,为了争宠也少不了勾心斗角,狄庭玉只怕会吃亏,可他也不好得罪王爷。
狄庭玉有自己的傲气,也知晓父亲为难,便直截了当的告诉王爷,自己不愿跟他。
王爷半真半假地恐吓:“敢忤逆本王,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失了这官家小姐的身份,没了锦衣华服,你还能有这份傲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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