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无生那一声笑,淬着说不尽的恶毒。
见贺序白紧握双手,不言语,他继而道:“自然了,你若是我阁中人,当然不必受这苦,可你若......”
“我说了,我不会加入。”
寐无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意渐止,他一抬手,清脆的响指声在室内扬起,上方倏然射出两条铁链,分别将贺序白双手捆住,吊起往水里一扔。
毒水瞬间没过他的胸口,透进衣衫,浸染肌肤。
疼痛霎那间从四肢百骸传来,犹似有万千蚂蚁噬咬,爬满他一寸寸肌肤。不到半刻钟,疼痛加剧,仿佛有无数针孔在穿心挠肺,全身火辣辣地疼。
贺序白煞白了脸,却仍是抿唇冷冷地看着寐无生,一言不发。
寐无生冷笑,“入了溶心池,还不改口的,你是第一个。”
恰在此时,有东西飘出水面,寐无生勾勾手,命属下将东西捞出来。
贺序白见了,脸色一沉,往前走了几步,着急地想要抢回。
吊着他双手的铁链因被他用力一扯,顿时发出“哗啦啦”的一阵声响。
属下将两样东西送到寐无生手里,寐无生掀起眼皮,见那一直木着脸的人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淡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明知故问地道:“很重要?”
贺序白咬牙瞪着他,还是没说话。倘或眼神能杀人,他早就把寐无生杀了千百遍。
寐无生觑了他一眼,打开卷轴。
因湿了水,墨水晕染成一片,卷轴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然虽黑乎乎的一片,但从大致的轮廓中仍能依稀看出上面画了一只大水牛,还有个小太阳。
这是一幅漾着明媚暖意的水墨画。
另一样东西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药方,开的皆是些治疗斑点的药。
寐无生看完,往炭盆里一扔,嗤声道:“没想到,小姑娘对你还挺上心。”
属下见状,立刻拿出火种点燃,然卷轴和药方都湿了水,好一会才烧起来。
不到片刻,卷轴和药方都烧成了灰烬。
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贺序白额上泛起层层冷汗,沿着太阳穴滑落,滴进水里,消失不见。
“溶心池的水,越久越有味道,你好好受着,我还有事,先离开。”寐无生起身,冷笑朝他仍下一句,便甩袖离开了。
***
密室大门关上的一刹间,周遭陷入一片阒寂,贺序白隐隐听到自己的呼吸渐渐加重,也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泡得太久,他对这种疼感竟也麻木了。
所谓加了百种毒药的水,也不过如此。
贺序白这般想着,可没过多久,痛感忽然加剧,针孔钻心般的疼痛陡然转成烈焰似的灼烧。
“啊......”
他顿时痛得眉毛都拧成一团,紧握的双拳也暴起青筋 连牙齿都在打颤。
那些毒水仿佛团结一致的士兵,浸烂了他一处肌肤后,全都蜂拥着往这处涌来,流进他的五脏六腑。
水明明是最柔若无骨的,可掺了毒药的水却犹似一条条毒蛇,渗进他身体里时,锋利的牙齿疯狂地啃咬着他一寸寸肌肤。
疼。
他太疼了。
他疼得猛扯锁链,可碗口粗的铁链犹似千斤重的巨石,任凭他怎么扯,也只是发出几道“哗啦啦”的声响。
太疼了......
谁来救救他?
他太疼了......救命......
钻心的疼从四肢百骸传来,刺激着贺序白的神经,连头也愈发重,他终于撑不住,垂下脑袋。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清醒时,天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门外响起脚步声,一道公鸭嗓抱怨道:“也不知阁主看上他什么,非要他入阁,现下在溶心池泡着,还不能让他死了。”
紧接着,开锁的声音传来。
一道娘娘腔响起:“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可是丹贺那位大名鼎鼎的天煞孤星,从祭魂场里出来的,如今虽在溶心池里泡着,却还能撑下来。别的不提,单内力这一块,我都服他。况我估摸着,阁主是打算收他入门,接他位子呢。”
“接阁主的位?那也太看得起他了。”
“可不是。”
正说着,拐角处行来两人,其中一人提着食盒,不知他按了哪处,贺序白被凌空吊起放到地面。
陡然离了水池,疼感顿时消了大半。
男人将食盒扔到贺序白面前,像狗一般招呼他,嗤声道:“吃吧!我们阁主仁心,担忧你被饿死,特意吩咐人做的 ”
贺序白掀起眼皮望过去,薄薄的内褶下,目光寒得令人如坠冰窟,他忽然抬腿,冷不丁一脚踹翻食盒,饭菜洒了满地。
两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唬得下意识退了两步,望着那一地饭菜,其中一人不由得怒从心起,朝他猛啐一口,抡起拳头就要打上去。
娘娘腔急忙拦住他,“打他作甚,他身上尽是毒水,小心沾上。”
男人忙止住脚,后知后觉地道:“幸亏你提醒得快。”
说完,他转头指着贺序白,淬骂:“臭小子,别以为我们给你好脸,你就把它当抹布使,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吃?不吃就等着饿死。”
淬完贺序白,两人收拾一番,便压着满腔怒火将他他放回池子里,旋即拂袖离开。
碰到水的一刹间,那种烈焰般的灼烧感复而涌上心头,他痛苦地喊出声,却发现声音细若蚊吟,喉咙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干得仿佛要裂开般。
先时他的意识还算清醒,依着从天窗漏进来的光,由白天到黑夜,由黑夜到白天,他默默地算着,一天,两天,三天,五天......
可算着算着,他的意识愈发模糊,有人进来强灌他饭食,他也没有半点力气反抗。后来,他再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再也算不清过了多长时间。
朦朦胧胧中,有人拉他上来,强灌饭食,让他维持生命体征,不致于就此死去。
等到皮肤溃烂得不成样子,又有人拉他上来,替他上药,药物混着毒水浸染皮肤,疼得他瞬间清醒,可他没能维持多久,复又晕死过去。
他多么想能就此死去......就此不再醒来。
可天从来不曾遂过他愿,他再醒来时,肚子有了饱腹感,也恢复了些力气,他便用力挣了下,重重的铁链除了发出吱嘎响外,没有半点松动。
他彻底放弃了挣扎。
寐无生这是要他生不如死,直到折磨他松口为止。
可他料错了。
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这一身犟骨。
他要他如此,他偏不。
也不知浸了多久,贺序白感觉又有人将他吊回地面,再次强灌饭食、敷上药物。
他偶尔清醒时,看到自己的伤口好了又烂,烂了又好,如此反反复复,胸口往下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不堪入目。
***
“师兄,不知那人犯了何事?我听闻他竟在溶心池里泡了三年?”
“何止三年?仔细算算,足有四年了。”
朦胧间,贺序白听到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仿佛是个少年。
原来......
原来他在这儿待了四年。
少年惊诧:“四年?他的意志力也太坚定了,我听说他是那个鼎鼎有名的天煞孤星?”
另一人应是点了头,少年骇然:“可,可我入阁前,因安禾县遭百年难遇的大旱,国师占卜,说是天煞之故,当今圣上便将他送往西凉了,他,怎会在此泡了四年?”
“谁知道呢?不过阁主的眼力绝没有错,里面那位必是真货。如今安禾的旱灾已消,至于荷苑那位是真是假,又有谁在乎呢?”
“也是,也是。”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进去灌食,敷药。阁主看重他,可别让他轻易死了,不然你我都得陪葬。”
“是,是。”
贺序白只觉得眼皮很重,很重。
他用尽了力,也睁不开眼。如今的他,吊着一口气,除了还有呼吸,和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
是啊!
他是真是假,是死是活,也同样没有谁会在乎?
那他为何还要这般苦着自己?
正在此时,贺序白感觉有人捏起他的下巴,撬开他的嘴,灌了好多流食进去。
食物入腹,他恢复了些力气,动了动手指,一把抓住身旁的手。
少年唬了一跳,怔怔地看着贺序白那张发丝黏在太阳穴的脸,只见他闭着眼,嘴唇动了下,漏出三个字:“我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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