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虚弱无力，外面冷冷清清，偶尔几辆轿车在街上匆匆驶过。成璘十分享受这种安静，刚才的烦恼仿佛一扫而空。
她慢慢走着，心里一直掐算着时间，估摸着家里的那堆麻烦应该已经走掉，她才转头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进门，奶奶正坐在沙发上喝茶，不时斜眼看向地下。那里，成璘妈正俯下身体，几乎趴在地上，卖力打扫遗留的残局。
“你回来了。”奶奶冲成璘尴尬笑笑，她看到成璘冰冷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僵硬的动作透着不悦。成璘的意外出现完全打破她才享受一会儿的目中无人的高贵。
“冷不冷，喝点水吧。”成璘妈忙站起身，准备给自己的女儿倒杯热水。
“我自己倒就可以，又不是没手没脚，”成璘斜眼瞥一眼重新坐回沙发的奶奶，转头对母亲接着说，“打扫卫生干嘛，一会儿他们回来反正还是会弄脏。”
母亲尴尬地看一眼奶奶，“弄得很脏了，趁他们不在正好收拾一下，等一会儿大家回来也好看些。”
“好看管什么用？”成璘看到母亲制止般的摇头，强压着火气，“别弄了。”
“好，听你的。”
话音刚落，楼道里传来一阵热闹的喧哗。奶奶一下子来了精神，腰板儿挺得更直，她神气地盯着面前的母女，似是在传递“我的家人回来了，你们最好小心点”的信息。成璘不耐烦地白她一眼，转身回到自己卧室，成璘妈则走去门边开门。
原来是弟弟们叫嚷着无聊，所以吃完饭就被爷爷带去逛街，而其他人为了不帮忙收拾残局，打着马虎眼也一块儿跟去。
成璘妈跟成璘爸重新进入厨房准备四个小时后的晚饭。
妹妹拿着几包零食，敲敲门走进成璘的房间。
“姐，我刚才求爷爷买了点好吃的，这些你应该也喜欢。”
成璘看着妹妹手中的零食，确实是自己原先爱吃的，“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呢？”
“当然啦，”妹妹一脸自豪，“姐姐学习好，还长得好看，我喜欢姐姐。”
成璘噗嗤一笑，妹妹害羞地低头。
门外传来的吵闹声惹人烦躁，只有这个房间里的真挚感情才能抵消。
“姐姐，你看，”妹妹翻动手机，向成璘展示，“这是我现在最喜欢的明星。”
“段茜？”
“对！姐姐也知道她吗？”妹妹兴奋地眨眼，成璘的话在她的意料之外。
“这下面不是写着名字吗？”成璘指着屏幕下方。
“哦，对哦，这里写着名字呢。嘿嘿，姐姐，我给你介绍介绍吧。”
“好啊，你说吧，我很感兴趣。”成璘看到妹妹兴致勃勃而又期待的眼神。
“姐姐，我跟你讲，她既会唱歌，也会演戏。上一年有部电影反响很好，今年有望拿奖。嗓音好听，就是歌不太火，不过我非常喜欢……”
连着几天，每晚都是十点以后，家里才重归安静。送走客人，从早忙到晚的成璘爸倒头就睡，只剩同样疲惫的成璘妈收拾被折腾的不像样的屋子。
成璘会帮母亲一块儿收拾。这时成璘妈不再劝阻，她太累了，已经不愿讲话，她需要成璘的帮忙。之后，她会靠在沙发泡脚休息，算着还要忙多少日子而叹气。
成璘总会搬着凳子坐在母亲身边，眼里满是心疼。她不喜欢新年，一点都不喜欢。有几次她心中强压的不满与怒火就要爆发，都被母亲灵敏地发觉而提前按压。
母亲笑着拍打成璘的双手安慰，“快去睡觉吧，天不早了。”
一直到母亲回娘家的日子，那是母亲一年中最开心的日子，总会一早打扮。明明娘家离这里不远，两个城市相邻，但她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两次。
母亲快乐，成璘自然跟着开心。她还开心可以见到母亲那边的亲戚。从小他们便对自己很好，这让她总是对他们抱有无限的好感。
通常，舅舅舅妈姥爷小姨早就齐聚一堂，只等成璘一家便开始过年的步骤。
成璘脱了外套，熟门熟路地走去里面的房间，那里果然聚集着等待着自己的哥哥、妹妹与弟弟。
他们会玩当下最流行的游戏或者看最热的电影、电视剧。
面对彼此真挚的笑容，跟他们待在一起，成璘心中这几天积攒的怨气会一点一点得到消解。不久，门外便会传来吵闹的打牌声，但声音透着温暖。直到这时，成璘的心里才终于有一点新年的感觉。
天渐渐昏沉，她从房间出来给大家拿饮料，偶然瞥见窗外。
窗外华灯初上，灯火通明，纵横交错的道路上挤满车辆；窗内人影晃动，笑语声喧。
成璘喜欢看一桌子大人涨红了脸，激动玩闹着，仿佛回到小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色彩。
舅妈家的妹妹见她出去太久，从房间出来找寻，叫了一声在客厅有些失神的成璘，觉得今天的姐姐真是奇怪。
成璘不好意思地笑笑，拿上饮料跟着妹妹回了房间。
每年姥爷都熬不了夜，不到九点便要睡觉。临睡前，他会走到每一个孙子孙女面前，慈祥地摸摸每个人的脑袋，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笑呵呵地塞进每个孩子的口袋。成璘当然也会得到一份，这是她每年过年唯一的压岁钱来源。
他们一家会在姥爷那里待上一晚，然后一大早再匆忙赶回。他们家的新年过完了，回去之后便开始新一年的营业。
家中再次恢复往日的冷清，但成璘喜欢，一直到开学之前，她总会按照计划无聊地完成作业。这中间会有一个插曲。成璘的农历生日总是在开学前的几天。
一大早，她总会收到刘静的祝福电话，之后是姥爷的以及成璘妈那边的所有亲戚的祝福声音。
成璘妈会给成璘做一碗面条，笑眯眯地看着成璘吃完这碗代表长寿的祝愿。
中午，她会匆忙出门带回一个蛋糕，匆忙地对成璘说声生日快乐，之后又会匆忙地带着给成璘爸的午饭匆匆离开。
家中所有的动静都随着关门声一同离去。成璘会慢慢解开蛋糕的包装，里面是熟悉的图案花纹，她惯性数出二十支蜡烛，眼眸微颤，前世的记忆在脑中盘旋。
……
“姐姐，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嘻嘻。”
……
前世那唯一满心欢喜地期待并计划着她的生日的人，却在自己生日的那天烟消云散。
……
“姐姐…快走…”
……
她就像一束光，温暖、热烈，短暂出现又忽地熄灭在她的眼前。
火柴点燃，刺刺的声音触动着成璘的神经。她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看着火柴上燃烧的火焰。一根熄灭接着一根，直到火柴燃尽。每一根她都许下相同的心愿。
我希望……我希望此生可以无悔、无欠。
家里总消停不了几日，没几天爷爷奶奶姑姑叔叔又会在成璘家里聚集，似是想抓住新年最后的尾巴。这对于成璘来说，烦躁厌恶的尾巴。
“还是这里好啊，暖和。”吃完晚饭，爷爷喝上一口茶感慨。
叔叔头也不抬，客套地接话，“爸，等我别墅装修完，就把你接过去住。”
“好好。”爷爷喜笑颜开，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而这句话，前世的成璘已经听了两年。
成璘爸想着成璘妈已经不再上班，终于有了展示自己的机会，他搓着手问：“要不爸，你在我这儿住一段时间？”
婶婶眼珠一转，笑眯眯地接话，“是啊，爸，在嫂子这里好。嫂子会照顾人，不像我总是照顾不周。”
成璘冷冷地看着众人，心中厌恶到了极点。爷爷家里房子刚刚拆迁，钱不多，却被姑姑叔叔尽数瓜分，惯常落到成璘家的“好事”只会是像今天这种出力出钱的麻烦。
奶奶装作为难，眼睛却不断瞟着成璘妈的反应：“这多麻烦啊，多麻烦啊。”
“不麻烦，妈，你跟爸就在这儿住下吧。”成璘爸挺起胸膛，完全不管自己妻子是否已经忙不过来。
成璘妈白天除了去店里帮忙，还要随时回来照顾两位老人。成璘爸也会每日早早关门闭店，晚上早归给自己的父母做些拿手好菜。
有天，趁家里没其他人，爷爷坚持使唤成璘，却迟迟不见动静。他轻蔑笑笑，知道该怎样治服成璘。所以当着孙女的面打电话把成璘妈叫了回来，不为别的，只为让她收拾洒落一桌子的瓜子皮。
他只是端坐在沙发中间，朝垃圾筐里吐一口痰，假装看不见成璘眼中的愤怒，指桑骂槐而又漫不经心的说：“娘们们就是欠收拾。”
他误解了她眼中发愤怒，以为那只是小孩子的不甘。
一连几日，成璘被挤到沙发上睡觉，她的房间被父母占用，父母的则留给她的爷爷奶奶。沙发年份有些久了，坐垫已经凹凸不平，睡着很不舒服，她一连几晚都睁眼到天明，眼瞅着黑眼圈一天比一天明显。
成璘父母也不好受，成璘的床只是架子上铺了一块木板，不管身体底下铺多少床褥，还是整日腰酸。
正月十五的白天，父亲歇业，回家给两位老人做拿手好菜。成璘一连几天没有胃口，脸色有些难看。成璘妈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往地往成璘碗里夹菜。
爷爷剔着牙，朝垃圾筐轻蔑地吐出嘴里的残渣，“都是肉菜还不吃，惯一身臭毛病。”
“你什么时候走啊？”成璘声音冷静，母亲能忍，她不能。
成璘爸听闻勃然大怒，拍着桌子怒目而视，仿佛眼前的是仇人那般。
“你说的什么话！是要撵人走吗！”
爷爷怔在沙发上，手捏着牙签举在半空。奶奶先是一愣，待看见身旁老头子的眼神示意后，扯着嗓子撒开哭腔，“哎呀！这里是不能待了！嫌烦了，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啊！”
成璘妈企图用解释来制止混乱。
“妈，爸，成璘不是这个意思……”
奶奶哭嚎的声音越来越大，却并没有半点眼泪，“要走啊，走啊，待不了就走啊。”
成璘爸把筷子用力地摔到成璘脸上，手足无措地安慰面前聒噪的老人。
爷爷眯着双眼，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局面；成璘也微眯着双眼，冷眼看着面前的混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