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物理老师在班里悠闲地转着，表面上是帮助同学及时解答疑惑，但每转一圈，他都格外光顾刘静的座位。
成璘时刻提防，每当他凑近，她总是及时地把课本挡在刘静周围，借势向他问一些复杂的问题。
刚开始，他确实耐心讲解，没想过成璘多次提问的反常，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热情，认为这是平时对他爱搭不理的成璘的主动示好。
随着他靠近的身体不断受到书本的阻隔，被金丝镜框框住的眼睛渐渐生出厌恶，他明白她的真实意图，他讨厌自以为聪明的学生。
“成璘，”他俯下身，嘴唇凑近她的耳朵，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威胁，“老师以前最喜欢你，可你性格太硬，总是不好好接受我的指导。现在我不喜欢你了，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们都不必要给对方添一些麻烦。”
“当老师的，还怕处理学生的麻烦吗？”她斜眼盯着那张阴沉笑容的脸。
声音并没有多大，但在稍显安静的教室里却格外突兀，引得众人纷纷回头。
在众目睽睽之下，恰是他想要树立教师威严的绝好时机，所以他一改往日和蔼的模样，板起脸厉声呵斥：“成璘，你不要觉得学习好就可以不把老师放在眼里！”
“老师？你也配得上老师这两个字！”
刘静惊恐地看到老师愈加愤怒的表情，低下头，用力拽拽成璘的衣袖。
物理老师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顿感颜面尽失，一直憋着的火气直冲头顶。他知道好学生最怕什么，所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力地扇了成璘一个耳光。
响亮的声音让震惊的班级更加安静。他十分得意地看一眼自己的手掌，而后挑衅般抬眼观察成璘的反应。
对方的反应让他非常失望。
“刘子贤，你不装了？”成璘冷笑。
他惊讶地盯着成璘的反应，当了这么多年老师，他清楚这个年龄段的学生最看重什么东西：只要当众羞辱，便可以轻易地摧毁他们的自尊、他们的自信。之后，他们会像一条委屈的狗一般屈服。这招屡试不爽。
他不停地打量面前的人，誓要找出给她致命一击的破绽。可成璘的目光，宛如进攻时不断探知周围情况的蛇吐出的信子，冰冷的压迫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放学铃声恰巧响起，对他来说，宛如解救及时的天音。
他轻咳一声，解开衬衫第一颗纽扣，转动脖子，快速扫视周围学生的反应。很好，他们的脸上依然带着对教师威严的敬畏。
而后他深深看成璘一眼，重新挂上如沐春风的表情，“同学们，下课。”
外面放学的嘈杂声没能捅破班级的寂静。大家沉默着收拾东西，心情说不出来得沉重。有些同学特意绕到成璘的座位旁，低着头，快速抬眼看过后迅速离开。他们也说不出理由。就好像成璘挨的巴掌同样打在他们的脸上，如同一粒火种，坠入内心深处默默忍受的荒野，燃烧着，逐渐驱散怯懦黑暗。
班里渐渐稀落，刘静担忧而又自责地低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才不是。”成璘认真地对她说，“静静，你打算忍受到什么时候？”
刘静仍低头沉默着。许久，等班级里彻底没了动静，她才缓缓抬头。发红的眼睛对上成璘坚定而温柔的目光。
“静静，父母是会站在你这边的。”
她注视着那双眼睛，温柔、清澈，使她获得一种冲动，驱使着她勇敢迈出这艰难的一步。
那晚，刘静妈照常下班回家。她看见刘静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她皱起眉瞥一眼墙上的时间，已经七点，她竟然还不写作业？
直到快步冲到刘静身边时，她才发现电视并没有打开。她很快察觉到女儿的不对。
“你怎么了？”她紧挨着刘静，向她伸出怀抱。
刘静再也忍不住委屈的眼泪，在母亲怀里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向母亲诉说着物理老师对她的各种非礼行径。
刘静妈的脸色越听越沉，她本能地抵触这件恶心的事情，母亲的本性又让她心疼地红了眼睛。
她无法相信这件事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自责、悲伤、愤怒……所有的情绪猛地涌向心头。她哽咽着，颤抖地紧紧抱住泣不成声的女儿。
“傻孩子，你怎么不早点告诉妈妈，你都忍受了什么！”她咬着牙，转而语气愤恨，“天杀的王八蛋，我要报警！”
刘静抽泣着阻止母亲，“妈，你又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我也不能放过他！妈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妈，”刘静按照成璘的计划，“他明天上午有课，你明天上午九点半去教室找他。”
“为什么要等明天？”刘静妈恨不得现在就手刃了这个恶魔。
“妈！你听我一次不行吗？”刘静哭得更加伤心。
“好，妈妈听你的。”她搂紧刘静，“妈妈绝不会放过他！”
那晚，成璘妈也像往常一样回家做饭，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张消沉的脸。她没问原因，却因为看到女儿脸上清晰红肿的巴掌印而焦急关心，“怎么弄的？”
成璘平静地向她诉说今天发生的事。
“什么老师！狗东西！我都不舍得碰你一根手指！他竟然敢打你！妈妈明天去学校找他算账！”母亲不自觉地抬高音量。
“妈，明天上午有他的课，九点二十五去教室就能看见他。”
“好！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敢打我家孩子！”母亲愤愤不平。
天空拉起帷幕，灯光退却，夜色渐浓。
成璘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前世的记忆像一根线般紧紧提着她的精神。
她想起刘静出事那天，最后看向她的眼神。她读懂那里面的求救，却也看到在刘静背后那双虎视眈眈的金丝框眼睛。那是她道德感最显著的时刻，她却在内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的不重要。
然后，刘静自杀了，虽抢救及时，但性格大变，沉默寡言，随后便转了学，两人彻底没了联系。
成璘痛苦地看向窗外。
如果当时她能够挺身而出，或许也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但那一回，她选择把头扭回课本，忽略那道求救。那一刻，许多个日夜积攒起来的友谊土崩瓦解，而她此后同样失去对自己命运的掌控。
“所以，我尝试改变了，结果会变好吗？”
窗外北风呼啸，一片一片白色的雪花如同坠入人间的繁星，轻柔覆盖夜色。
刘静同样无法入睡，一想到明天即将要面对的事，一想到过去那些煎熬的折磨，她就止不住颤抖。她感觉很冷，即便裹紧被子，也抵不住从心底泛出的阵阵寒凉。她突然想到成璘，想到她安慰陪伴自己的话语，想到那双温柔坚定的眼睛，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起，渐渐驱散内心的冰凉。她不再感觉寒冷，却依然止不住颤抖。她相信她，她相信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同样久久不能入睡的，还有刘静的父母。刘静妈靠在床头，在丈夫怀里泣不成声地自责。刘静爸虽也愤怒，但又怕吵到隔壁的刘静，所以压低声音小声安慰。
“真是反了天了！我明天请假，跟你一起去找他！敢对静静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老子不会放过他！”
成璘妈同样躺在床上，不住心疼成璘脸上的巴掌。巴掌印如此清晰，可见是下了多重的手！她怒火中烧，恨不得马上天亮去找他算账。身边丈夫越来越响的呼噜声吵得她心烦意乱。自己的女儿被欺负成这样还能睡着？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成璘妈愤愤踢了丈夫一脚，翻身盼着天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