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冷空气造访后，天彻底冷了，寒风刺骨，街上的行人都瑟缩着。
尽管物理老师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但低气压一直笼罩在班级上空，大家都失去了往日的活泼。
班主任叹一口气，合上学校要求传达的内容的文件夹，借着班会的时间，跟底下没精打采的学生聊起天。说是聊天，只是他自言自语地讲一些东西。
“……同学们，下周就是元旦了，这是老师跟你们过的最后一个元旦。”他环顾整个班级，慈祥地望着每一位同学，“老师还记得三年前的第一次班会，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却不像现在这般沉闷。”
他突然鼻子一酸，眼角变得湿润，稍顿，借着喝水的动作缓了缓，而后继续说，“那时我看着在座的每一位同学，真心希望你们可以认真学习，可以不留遗憾地度过这三年的时光。”
台下零星几人抬头，看着讲台上的班主任。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同学们，这段时间，每当我想起你们经历的事情，我都无限痛恨自己的失责。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本应该保护你们才对……”
一些同学渐渐察觉出老师的不对劲，齐刷刷地看向讲台。
班主任走下讲台，朝着同学们深深鞠躬，“对不起，同学们，真的对不起。”
班里有些同学受到感染，轻轻地哭出声。
良久，班主任起身，已是泪流满面，脸涨得通红。前排的同学递给他一包纸巾。
班主任擦了擦眼睛，继续用哽咽的声音说。
“同学们，我知道这件事给你们带来了痛苦，带来了悲伤。这件事你们没有错，错在于加害者，在于我。”
“老师希望在座的各位，在未来的道路上，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像那天那样勇敢，像现在这样坚强。老师希望你们可以自信地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班里隐忍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而班主任本已收住的泪水，在这样气氛的烘托下，再次止不住地在脸上流淌。
整个楼道都因为即将而来的元旦假期而兴奋热闹，唯独这里，笼罩着寂寞悲伤。
班主任率先平静下来，他恳切和蔼地看着台下。
“同学们，快元旦了，这一次元旦由你们做主。节目自己定，手机、录像机，或者其他什么能让你们开心的东西都可以带过来。这一次，我们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办，好不好？”
“好。”底下的附和稀稀拉拉。
“我们好好的，好不好！”他提高声音重复，语气充满力量。
“好！”
之后几天，班里的气氛渐渐活络。每个人都在为即将而来的元旦出谋划策。文艺委员在班里不停穿梭。
“成璘，你也来个节目吧。”他盯着手中的节目汇总表，试探性地问。
“我就不来了吧，我什么也不会。”成璘尴尬地笑笑。
一旁的刘静却一脸坏笑，“给她报上吧，最后一次了，可不能再放过她。”
“好嘞。”文艺委员爽快地答应，飞快地书写，麻利地转身准备离开，生怕成璘反悔阻拦。
“别啊，我什么都不会。”成璘拦住他的胳膊。
刘静生硬地把她的手从文艺委员的胳膊上拿开，边费力控制住乱动的她边说。
“唱歌，你就写唱歌。再加上我，我也唱歌。”
“得嘞！小的告退。”文艺委员逃得无影无踪。
成璘本想追去，却被刘静一把拉回。她惊讶于刘静的力气，撅着嘴嘟囔。
“你报名的你唱。”
“对啊，我也唱。”刘静打马虎眼。
“我不唱，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啊，你学习能力这么强，学学就会了。”刘静露出谄媚的笑容。
“学不会。”
“会的会的，你就唱吧，还是说……”刘静眼中闪过吃惊，“你想跳舞？”
“滚吧。”成璘瞪大眼睛，她完全搞不懂她的脑回路。
刘静傻笑着凑近，紧紧揽着成璘的胳膊耍赖，“我不管，我不管！我想看，我还没看过你唱歌呢。我想看，我要看！”
成璘嫌弃地抽手，奈何她搂得实在太死，怎么甩都甩不开，“平时你总说你力气小，我看你的力气是一点也不小。”
刘静突然抬头，不说话，只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
成璘只感觉有万千蚂蚁在身上爬行，头皮忍不住发麻。
“唱唱唱！”
“你是因为我唱的吗？”刘静期待地追问。
“为你！为你！”成璘略带不耐，但转过头，却又幸福地咧开嘴角。
“你想唱什么？”刘静问。
“都有什么啊？”成璘确实不懂这些。
待刘静如数家珍般罗列了一大堆歌手与歌名后，她不可思议地问：“你平时不听歌吗？”她看到成璘脸上堆满了疑惑。
“不听，我家没电脑。”成璘老实地摇头。
“其实我也听的不多，那交给我吧，今晚我回家帮你挑挑。”
翌日课间，文艺委员兴奋地向全班同学宣读最终敲定的元旦节目单。当听到成璘唱歌时，所有人齐刷刷看向班级后方，作为班里最低调的“大红人”，这个消息自然赢得最多的欢呼。
成璘假装淡定，刘静则在一旁捂嘴偷笑，“你看，都很期待你的节目。”
不光班里同学期待，其他班同学同样期待。成璘唱歌的消息在年级里不胫而走，知道的同学都翘首以盼。
“成璘，这是我选的一首歌。你的嗓音低，这个歌适合你，你先熟悉熟悉歌词。”刘静向她递过一张A4纸。
而后她偷偷拿出MP3，撩开成璘的头发，把一只耳机轻轻挂在她的耳朵上，另一只塞入自己的耳中。
那一刻，窗外夕阳洒落，满天余晖偏爱般照耀着依偎在一起的二人。音符转为心跳，旋律透着紧张，那三分钟的时间是值得被永远珍藏的美好。
平安夜跟圣诞节恰巧都在周末。成璘完全没有心情，前世发生在圣诞节的事让她产生恐惧。所以当大家兴奋地商量周末的计划、喜悦地分享节日的安排时，她只觉得心里被扎进无数冰冷的刺。每听一次，刺便往心里扎得更深。
冬至过后的周五，她一如既往地早到，不同的是，今天的课桌上摆放着许多包装好的苹果、信封与纸条。
她紧皱眉头，快速撕下苹果上贴着的纸条。前世的种种罪恶在脑中翻腾不休，所有代表美好祝愿的纸条宛如一道道催命的符咒。
“成璘，祝你圣诞快乐……”
“成璘，每天都要开心啊……”
“成璘，祝你平安喜乐……”
……
一句句、一声声让她的动作放慢，她低头翻看手中捏紧的纸条。上面的文字皆是美好：同学们对她的喜爱、肯定以及对她未来美好的祝愿。她脑中喧嚣的恼人思想突然变得安宁。
同学没错，她看看那些苹果，苹果同样没错。不管怎样，现在的自己已经重新来过。她将这些纸条、信封理好放进课桌。她不该被前世继续拖着。
她在新的便利贴上写上祝福的话语，重新贴在苹果包装上。她没有零花钱，所以只能采用这种方式回礼。她把它们一一摆回送苹果的同学课桌。
预备铃响，班里仍闹哄哄的，显然是受到节日气氛的感染。
刘静揉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刚坐好，便一头靠在成璘的胳膊上。
“收拾收拾桌子吧，一会就上课了。”成璘说。
“我桌洞里有个袋子，你帮我收了吧。”刘静微睁双眼看看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苹果，而后闭眼说道。
“醒醒，要上课了。”成璘收好苹果，用胳膊颠颠依旧赖在胳膊上的刘静。
刘静缓缓直起身体，木然睁眼看着空无一人的讲台。课代表从门口进来，宣布这节课改为自习课。
整整十五分钟，她一直心无旁骛地书写。成璘最终被好奇打败，扭头向一旁看去。
“我可在摘抄学习。”刘静颇为自豪。
“学习？”成璘疑惑地看着她的桌面，上面没有一件与学习有关。倒是有不少她早上收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信件。
“你看，”她挑出其中一个，指着其中的一段对成璘说，“这是26班女生写给你的。‘成璘，你就像一阵风，吹散我心中的落叶，独留一片为你作歌’。”
她感叹般连声啧啧，“你看看，你看看写得多好。这文笔，这思路，难怪每次考试都有她的范文传阅。整篇读完，我都想立马跟她在一起了。”
“你怎么看我的啊？你看你的还不够？”成璘害羞地伸手抢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刘静连忙用整个身体捂住，只抬头对她贱兮兮地说，“给我写情书的都是男生，对我的借鉴意义不大。你的就不同了，你的大部分都是女生写的，这多有借鉴意义啊。”
她见成璘不抢了，继续边摘抄边说，“等我以后碰到喜欢的人，把这些借鉴都用上，还不手到擒来！马到成功！”她随即做出一个握拳的动作。
“你有这个劲头用在学习上，别说前700，就是前400也完全没问题。”成璘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心里却泛起一丝落寞。
傍晚放学。刘静像是熬了一整天，愤愤地凑近成璘，却又故意装作不在意般理着袖子。
“咳咳，那个……明天就是平安夜了。”
“嗯，我知道。”
“你……就没忘什么东西？”
成璘早已明白她的意思，却故意一脸惊讶地好奇，“忘记什么？哦，对了，快要元旦了，我要回去好好练歌。”她露出狡猾的笑容。
刘静的眼睛彻底变得黯淡，不情愿地从书包拿出包装好的苹果，连带着一封信，放在成璘的课桌。
“哦，谢谢你。”成璘冷静地把它们收好。
“谢谢我？”刘静震惊，像是受到奇耻大辱，伸出手掐着成璘的脖子。
成璘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屁啊！笑什么？不要拉倒！”刘静被成璘的反应弄得恼怒，伸手准备从她的书包里拽回礼物。
“要要要，送出的礼物哪有收回的。而且这可是你送的。”成璘微笑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苹果跟同样的一个信封。
“我从家里挑了最好的一个，洗干净了，你可以直接吃……”她局促地解释。没有精美包装盒的苹果看起来简陋不少。
刘静弯着眼角，真诚而又开心。
“成璘，谢谢你。我很喜欢。今天所有的苹果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回到家，成璘迫不及待地想查看信封里面的内容，但碍于母亲在家，她只能煎熬地等待。语文书像平常那样在面前摊开，字却并不向脑袋里钻。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所以反复读了好久才勉强理解一行意思。
期盼而来的关门声响起，她立刻拿出夹在课本里的信封。俊秀的字体出现在眼前，喜悦伴随感动从信纸一路蔓延到她的心头。
仔细读过几遍之后，她小心地把信纸塞回信封，连同过去来自同一人的其他不同的信封悄悄地藏好在母亲不知情的秘密角落。记忆里，那些被淡忘的幸福重新变得鲜活。
成璘非常珍惜这些细小的美好。她转头向窗外看去，万家灯火一如往常，但今夜却透着别样的幸福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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