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一切仿佛瞬间虚化,只有那个人清晰地立在光影交错处。
“他回来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清晰地在他脑海中炸开,带着一丝慌乱,一丝无措,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贺羽也看清了池骋,那张俊秀的脸上立刻罩上一层寒霜,语气尖刻,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你来干什么?怎么,是来这儿挑金主的?” 这话语像淬了毒的针,直直刺向池骋,意图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眼尖老板娘蓝姐适时地推门进来,她风情万种地笑着,仿佛没察觉到包厢内微妙的气氛,目光在几位气度不凡的公子哥身上流转,最后亲昵地搂住池骋的肩,动作自然熟稔。这一幕落在张九聿眼中,他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不悦,几乎是同时,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与身旁紧贴的贺羽拉开了一点距离。
池骋抿着唇,没有立刻回应贺羽的挑衅。蓝姐先声夺人,热情地招呼起来:“各位少爷是和我们小池认识吗?那可真是巧了!小池偶尔会来我这儿兼职,就是个端茶送水的服务生。我可是好几次劝他站台,那收入可比现在高多了,这小子轴,死活不愿意。不过啊,他一来,我这儿的生意都跟着旺几分,好些小姑娘就爱指名让他服务。”她话锋一转,笑意盈盈地看向池骋,带着几分维护之意,“既然都是小池的朋友,那今天姐做主,给小池放半天假,你们年轻人好好聚聚,玩得尽兴!”
贺羽却不打算就此放过池骋,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插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谁知道他背地里到底干的什么勾当,服务生?说得好听,说不定就是做些见不得光的男公关。”
池骋懒得与他做无谓的争辩,只是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可能翻涌的情绪。解释只会让场面更难堪,他早已习惯。
然而,张九聿却完全没有理会贺羽的聒噪。他上前一步,薄底定制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闷响,一步步走到池骋面前。看着池骋因贺羽的话而微微紧绷的下颌线,他忽然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他微微前倾,靠近池骋的右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池骋,自我介绍一下,” 他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蛊惑,“本人,小有资产。”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池骋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狂跳起来。池骋在想这句话带代表着什么,是他和他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还是在隐晦地说什么他是金主的不错选择。他立刻在心里否定了后者,张九聿怎么可能对他有那种想法。只不过张九聿是极好的人,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像上次评价他“好看”一样,试图化解他此刻的尴尬与难堪。他总是这样,在他最狼狈的时候,递过来一把看似随意、却恰到好处的伞。他不知道的是,张九聿从来不多管闲事,永远置身事外,却给了他全部温柔。
池骋也用只有张九聿能听见的声音说,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摄人心魄:“张九聿,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卖艺不卖身。”
张九聿眼底那层惯常的冰霜仿佛被这句话悄然融化,晕染开一层极淡却真实的温柔。他看着池骋穿着合体的白衬衫与黑马甲,那布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纤细但并不羸弱的腰身,仪态挺拔如竹。他忽然想起一句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眼前的少年,其风姿与这诗句如此契合。不,或许后两句更适合他,在恶劣的境遇里挣扎求生,却始终未曾真正弯折。
“都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坐啊!” 王战胜的大嗓门适时地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暧昧气流,“校花,来来来,坐我旁边!”
房间里的其他人也开始起哄,有人笑着喊道:“迟到的人是不是该自罚三杯啊?”
张九聿尚未开口,贺羽又抢着表现:“聿哥是因为接我才迟到的,这酒,我来喝!” 他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旁边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纨绔子弟,目光在池骋身上转了转,带着轻佻的笑意接话:“哎,这不有个现成的‘服务生’在这儿嘛!让他陪着贺二少一起喝啊,这才有意思!”
这话里的轻蔑显而易见,将池骋完全置于一个可供取乐的位置。池骋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也并无太大波澜,这种程度的轻视,于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与这个圈子格格不入。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当年没有被调换,如果他是在贺家长大,以贺家老爷子开国元勋的身份,到他父亲这一代在军政两界的显赫地位,即便贺家不涉商,其在权力场中的影响力也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谁敢如此轻慢贺家正牌的少爷?
就在池骋准备伸手去端那杯不知是谁推过来的酒时,张九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了手臂。西装袖口因动作微微拉伸,露出了腕间那块并不张扬的理查德米勒腕表。他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酒水上扫过,最终,越过那些烈性洋酒和寻常年份红酒,精准地拿起了那瓶年份凑乎的罗曼尼康帝。心里却想这里的酒水可见一斑。
在众人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中,他亲自执起酒瓶,将那如同红宝石般瑰丽的液体,缓缓注入池骋面前那只洁净的红酒杯中。动作从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以张九聿的身份地位,在这群人之中,只有别人为他斟酒的份,谁能有资格劳他亲自倒酒?他不是贺羽那种仍需仰仗家族荫庇的少爷,恰恰相反,他分崩离析家族中唯一的头狼,
家族在他的庇佑下,风生水起,哪怕他如今也才21岁。他此刻这无声的举动,无疑是将池骋的地位,在他所有朋友和圈内人面前,抬到了一个极高的、无人敢再轻易置喙的位置。
又一次,在他陷入窘境时,张九聿用这种不着痕迹的方式,为他化解了危机,维护了他的尊严。
池骋看着杯中摇曳的红色液体,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涌动。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负债累累的人,而张九聿给予的善意与维护,他根本无力偿还。他太好了,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幻梦,而自己,除了一身狼狈和满心无法宣之于口的悸动,一无所有。他暗自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一个念头在心底疯狂滋生——他一定要变得强大,一定要找到机会,回报这份他视若珍宝的温柔。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待在实验室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当然这是后话
包厢内的气氛因张九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变得有些微妙和凝滞。那个先前起哄让池骋陪酒的人,脸色一阵青白,讪讪地不敢再多言。另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立刻笑着打圆场,举起酒杯:“难得大家聚在一起,高兴嘛!来来来,一起喝一杯!”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众人三五成群,各自聊着天。池骋安静地坐在一边,没有加入任何话题。偶尔有人和他搭话,他也只是简短地回应一两句。耳边充斥着各种他并不熟悉的词汇——并购案、跨国合作,晚宴上穿哪家高定、政府招标会……都是他没接触过的,而这个领域里的张九聿熠熠生辉。
其实他明白,自己没必要一直留在这里,但目光所及之处有张九聿,他甘之如饴。
坐了一会儿,他起身,轻声打了个招呼,准备去洗手间。刚走到走廊,还没进去,就被一个看起来面容清秀但穿着一身名牌的小姑娘拦住了。她害羞得连头都不敢抬,声音细若蚊蚋,小心翼翼地询问能否加一个联系方式。
池骋看着对方紧张的样子,没有立刻拒绝。他向来不擅长当面让人难堪,想着在线上拒绝。搭讪层出不穷,情感经历一片空白。因为他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人,有且仅有一个张九聿。
他刚拿出手机,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便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连主人都未曾觉察的酸意:
“不要金主,” 张九聿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语气听不出喜怒,“是想要个富婆?”
池骋闻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被抓包般的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想着,在手机上拒绝会比较好。女孩子脸皮薄。”
张九聿当然知道。他与池骋虽然见面次数不多,却仿佛早已相识多年,他能轻易洞察池骋那些看似随意举动背后的细腻与温柔。
就在这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壮汉踉跄着从后面走来,眼看就要撞上背对着他的张九聿。电光火石之间,池骋几乎是出于本能,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张九聿拉向自己!
张九聿猝不及防,被他带得向前一步,两人瞬间贴近,距离近得池骋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张九聿身上那缕若有似无、清冷矜贵的檀木香气。
张九聿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特意将薄唇凑近池骋完好的右耳,用只有他能听清的气音,低沉着嗓音道:“多谢。”
那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敏感的耳廓,伴随着那声低沉的“多谢”,池骋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激烈到近乎疼痛的节奏疯狂跳动着,擂鼓一般,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但他没有听到,张九聿也同样激烈的心跳。
这一夜,在迷离的灯光、醇厚的酒香与无声的维护中,两颗心,于无人知晓的暗处悄然靠近。池骋也是在一刻意识到,他原本的执念早已化为爱意变得愈加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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