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悯惊鸿决飞速运转,不过瞬息间便落在院中,灵力外化,轻轻朝门一推,院中禁制顺势解开,裴悯脚不沾地,灵力成为她和床铺之间的缓冲带,稳稳当当地落在床上,被子向上一拉,便又去见了周公。
再睁眼,裴悯是被冷醒的。
我被子呢?
裴悯坐起身,凌乱的发丝上还翘着几根呆毛,对着空无一物的床铺出神。
不碍事,继续睡。
裴悯思考无果,合上眼帘,向后一躺。
不对!
躺到一半,裴悯一个鲤鱼打挺又坐了起来,这回看清了周围。
清元峰依旧是清元峰,她的院子也依旧是她的院子,不过为什么破破烂烂的,荒草丛生,别说半人高,草都从窗户里伸进来,正一摇一摇冲裴悯打招呼,房顶结着蛛网,床脚落着一层厚厚的灰,身侧放着她的本命灵剑——掩日。
她记得她应该是一个爱干净的好修士。
裴悯淡淡地把头上的呆毛压下去,无果。
那几根毛依旧倔强地鹤立鸡群。
裴悯想调动掩日把这几根毛削了,亦无果,因为——
她丹没了。
前两天新鲜热乎刚结的金丹,就这么水灵灵的没了。
裴悯调动神识扫视着体内,与乌七八糟的院子相对的是她干干净净的体内,别说金丹了,连一丝一毫的灵力都没有。
我亲爱的天道,给我送哪儿来了。
裴悯仰头看天,奈何只看见破旧的房顶和摇摇欲坠的木梁,试图感应周围的灵气,重新引气入体,可周围灵气稀薄地可怜,宛如一潭死水动也不动,只有厚重的灰尘落在她鼻尖。
“阿嚏。”裴悯揉了揉鼻尖,眼前细小微尘在光下上下翻飞,她抱着掩日思考人生。
奇也怪哉,灵根还在,经脉没断,没有禁制和阵法,修为却不见,难不成那颗丹真是个坏丹?
裴悯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决定——
重开吧。
唰地一声清响,长剑出鞘,掩日干脆利落地刺入心口。
又睁眼。
裴悯看着与先前一般无二的院子,心如死灰。
得,白死一通。
要不再试试其他死法?裴悯扶着下巴思考。
说干就——
“叩叩叩”
裴悯寻死未半而不得崩殂。
“谁?”裴悯一边问,身侧的手抓紧了掩日。
“是我,沈遗!”
屋外传来沈遗慌忙焦急的声音。
“等等。”
屋内传来裴悯不紧不慢的语调。
沈遗站在门外,听着门内慢悠悠的声响,急得团团转,几度欲推门,手伸了一半,又倏然收回到胸前,攥着拳,连呼吸都起伏不定。
“有事?”好一阵,裴悯才懒散地倚在门框前,左手掩日有节奏地敲击着门边。
“师妹你在屋里干什么?这么慢。”沈遗训斥了一句,扫视了一圈屋内,抓着裴悯右手手腕就往外跑,“宗门出事了,快跟我走。”
裴悯被拉了个趔趄,伴着耳畔的风声大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宗门受到魔修围攻,护宗大阵失守,各峰弟子争相逃命,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什么魔修这么厉害,连护宗大阵都挡不住?”
“魔尊亲自到场。”
“师父师伯师叔和其他师兄师姐呢?”
“为了掩护我们,把魔修引开了。”
“你不去帮忙?”
“师父放心不下你,让我先送走你再回来支援。”
“噢……”
裴悯低声应了句,似乎有些难以接受,周身笼罩着低沉的气压。
沈遗见她终于是消停了,一口气松到一半,唇角勾起,攥着裴悯的手渐渐收紧,又听见裴悯模糊的声音。
“你手不疼吗?”
“什么?”
沈遗撒开手,蓦然回首,只见裴悯神色平淡,好整以暇地抱着剑,笑着重复了一遍。
“刚刚触发了禁制,你手不疼吗?”
“你、”“沈遗”向后退了一步。
还不等他回答,掩日骤然出鞘,凌冽的剑芒贯穿了他的心口,却不见一丝鲜血,像被戳破的气囊,从缝隙间漏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看来是不疼。”
裴悯吹了声轻快的口哨,手中掩日却恶劣一转,“沈遗”整个皮囊都被搅得稀碎,漏出底下罩着的东西,碎片散落四周,其中一只手上还带着漆黑的焦痕。
那怪东西无形亦无影,化为几道流星,正想逃,裴悯双指往剑锋上抹去,带着灵力的鲜血瞬间成阵,封锁住整个空间。
鬼?
不是鬼修,而是毫无灵力的鬼,因此需要披着皮囊,无故逗留在世间,没有灵力支撑,便需要吸食活人生气。
裴悯心中压抑的疑惑愈来愈多。
人死为鬼,鬼居冥界。这鬼连年岁形貌都看不出,应是死了许久,为何会在玄同宗出现?
“你分明没有灵力。”那鬼逃跑不及,被整个穿在剑上,沈遗的声音也维持不住,语不成语,调不成调,森冷又嘶哑的嗓音响起。
裴悯不应,眉心皱起,手中掩日又往前进了一寸。
“啊——”
一声凄厉的叫喊贯彻云霄,那鬼慌不择路,竟妄图伸手去挡,在碰到掩日剑锋的一刹那,双手瞬间化为飞灰。
断臂之下,仅剩的一点神志发现了关窍,“是、是这把剑。”
“猜对了,再奖励你一剑。”
伴着裴悯的轻笑声,那鬼化作几缕轻烟消散,空中不甘心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什么时候发——”
看在它付出了性命的份儿上,裴悯很乐意为它解答遗愿。
“从你出声开始,”裴悯脚尖蹂躏着地上精致的纸皮碎片,嘀咕道,“画得还怪像的嘞,不过我这些师兄师姐除了明望,什么时候敲过门。”
“而且——”
一滴鲜血顺着裴悯修长的指节滑落,隐没在泥中。
“玄同宗没有临阵脱逃的修士。”
“嘶嘶嘶。”指尖后知后觉地泛起疼来,裴悯放开掩日,下意识地往储物戒一抹,丹药却没掏出来。
“差点忘了没有灵力了。”
裴悯抬头看向掩日,无声发问。
【你有法子打开吗?】
“……”
掩日飘在半空,剑柄朝一侧歪了歪。
【我?】
如果这个地方没有第二个能沟通的东西的话。
裴悯学着它歪了歪头。
【你让一把剑去开戒指?】
【砍开!我还没砍过卫衍星做的法器呢!】
掩日跃跃欲试,在剑鞘中铮鸣,谁料激动的心被裴悯颤抖的手一把掐灭。
【不了不了,下次再有这种馊主意你自己想想得了,我的耳朵说它不是很想听。】
绝妙主意胎死腹中。
算了,靠人靠剑不如靠己。
随手扯下头上一根发带,草草将伤处一裹,裴悯这才得空仔细观察周围。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那个破破烂烂房梁都倒了三根的是清元峰主殿,隔壁摇摇欲坠风一吹就响的塔是藏书阁,还有她脚下这片杂草遍布的地应该是她五师姐最宝贝的药田。
裴悯沉默地移开了脚,试探着开口,“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姐?”
无人回应。
声太小?裴悯扯着嗓子喊道,“沈遗郁拂霜谢长生明望商仪景——”
依旧无人回应。
“师父薛师伯慕师叔卫衍星!”
等了半天,没等到商仪景的怒骂和沈遗的唠叨,裴悯确定了没人在。
双手在脸上胡乱揉搓,裴悯突然怀疑起自己来。
她这到底是重生还是穿越啊?
“掩日,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你唯一的主人吗?”
“?”
我确实不是人,你也是真的剑。
掩日气得在裴悯眼前直晃,剑身出鞘,直怼在裴悯眼前。
细长的剑身倒映出一双中正平和的眉眼,半垂的眼帘遮住了小半截瞳孔,眼尾似垂非垂,似挑非挑,无喜无悲,不是裴悯是谁。
【看看!看看!!】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
裴悯倏然一笑,眼底涌起少年生气,将掩日慢慢推回剑鞘中,安抚地拍了拍剑柄,笑意逐渐消散。
“去后山看看。”
在裴悯的记忆里,玄同宗除了她师父那辈,往上数还未飞升的,只有凤临的小师叔。
师祖长居后山禁地,闭关多年,修为早已至渡劫期,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
******
后山禁地入口。
虽然早有预料,但入口景象映入眼帘,还是叫裴悯心头一紧。
入口处的石碑早已七零八落,半人高的杂草交错掩映,往日裴悯被沈遗催烦了,惯会在禁地口的桃树上躲懒,可桃树也早已空了心。
“是飞升了吗?”裴悯抿了抿唇。
还没走几步,脚底升起一圈圈灵纹,形态各异的符咒在阵中旋转,禁制阻拦着裴悯的去路。
裴悯眉头越皱越深,抬手滑过灵纹,符咒旋转间留下道道细小的伤痕,不顾指尖传来的阵阵刺痛,突然开口问道,“掩日,我如今几岁了?”
掩日剑鞘在地上划拉了几笔。
118。
“……”
梦中惊坐起,百岁老人竟成我自己。
“果然。”裴悯呢喃一声,收回手后退几步,脚下阵法隐入地底。
裴悯设阵向来与旁人不同,灵纹也有着自己特色,方才她就觉得这些符文熟悉的很。
后山的禁制是本是师祖亲自设的,如今变成了她布的阵,那便只能是师祖撤除阵法或是被外力破开。
这两种可能,都意味着师祖在她设阵之时已不在玄同宗。
裴悯脑仁隐隐作痛。
掩日围着裴悯转了几圈,不知道她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只觉得她今日分外奇怪。
【你怎么了?】
“我可能失忆了。”
哦,失忆啊,那就合理了。
等等!
掩日猛地窜上了天。
【失忆!!!!】
“我现在觉得自己十七八岁。”
掩日窜的更高了,又猛地俯冲下来,剑芒怼在裴悯跟前。
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慈心?裴慈心?】
正感到狐疑,只听裴悯幽幽开口,“十五岁十二宗峰会结束,各宗亲传去万剑谷择剑,刚进谷就看见你追着其他剑欺负,结果一个不注意就扎进——”
……
我们那么多美好回忆你不提,偏要挑这个说吗?
掩日缩回鞘中,裴悯罕见地从一把剑上看出了萎靡不振。
【我信你就是了,此事不许再提。】
裴悯闭上眼往后一倒,整个人成大字型瘫在地上,压倒一片草叶。
这叫什么?
时间时间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所以这十年间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宗门变成这样?大家都去哪儿了?我的灵力又为什么消失?”
裴悯呼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期盼的眼神盯着掩日。
“……”
掩日仔细思考着,突然发现。
失忆好像会传染。
它大脑空空如也。
如果它有的话。
【关于这个问题,涉及到的人有点多,时间有点长,作为一把活了太长时间的剑,得容我细细思索一下,就是呃……嗯……怎么说呢……】
“所以你也不记得。”
裴悯眼中光芒黯淡下去,嘴角向下一撇,叹了口气,“下山去其他宗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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