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茉莉

经过任素梅女士的回归预告,回家的第二十天,林见屿终于见到聂研真。

她刚从网约车上下来,身上挂着大包小包,还拖着个行李箱。林见屿抱着面试课本,面不改色的从她面前经过,招呼也不打一个。

姚爷爷在院子里浇花,有潮湿的水雾从林见屿脚边飞过,太阳花开得格外好,没心没肺龇牙咧嘴的在喝水。她抿了抿唇,勉力压下浮动的心潮,低低向爷爷问了声好。

“好,你好,你也好。”姚爷爷转过头,眼神却是发散的,他年纪大,已经记不住这些小辈的名字。林见屿每次和他打招呼,他都只会回这么几句。

“姚爷爷好。”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得到的答案却截然不同。

“真真,好。真好。”

太不公平了,她得到的是普通又贫乏的“你”,而聂研真确是独一无二的“真真”。

连健忘的姚爷爷也不会忘记聂研真。

她虽然已经勉强接纳自己是个普通人的事实,可是还是不甘。这种不甘面对聂研真时格外强烈,她一点都不想被看笑话,可到底无能为力。

她从小就是这种别扭又烦人的心态,林见屿知道自己性格的缺陷。

本来就烦,见到聂研真更烦了。

她加快了脚步,但也不想跑得太快,有种撕破脸的避之不及的难看。

她在心里说:没必要,不过只是曾经的同学,目前的邻居,而已。

但耳朵仍不听话,仍然细心留神楼道里的动静。

聂研真提的行李不少,林见屿在心底暗暗估算着两人的距离,确保自己在聂研真视线范围外,便刷刷大跨步登上好几阶楼梯,脚步轻柔得像踏上几朵云,动静熹微,没有露出任何难堪的破绽。

聂研真很快被她甩到身后,她自顾自的导演了一场幼稚的游戏。当家门合上发出砰的一声后,她忍不住将双手环在胸前,面试课本贴着心跳纷扰出吵闹的动静,提醒她快些离开,但脚步仍被绊住,安静的停滞在门口。

直到对面的门也发出相似结束的声音,确认聂研真已经顺利归家,林见屿才堪堪回神,忍不住咬了咬唇。

怎么一见到她就像兔子一样,慌里慌张的。

真烦。

————————

聂研真回家时,母亲正在修剪花枝。

聂青与一直都很会养花,阳台上的花开得灿烂,青萝缠枝蔓蔓,蕴了一室花香。

听到关门的声响,“回来了。”

她嗯了一声,把东西放下,从母亲手里接过剪刀,“我来吧。”

母亲就笑眯眯的看她修剪,聂研真的头发被养得长了些,扎起马尾来已经过了肩头,她看起来更利落些,修剪的动作也利落。

“你养的这盆茉莉也开花了,还不准备送吗?”

聂研真动作一顿,这盆茉莉养的时间算长了,笔尖茉莉不适合特别重剪,又娇气不耐寒,带不去北方。

这盆花被养得很好,叶片绿润,香气馥郁,但花瓣并不圆润可爱,尖锐得像毛笔笔头,看起来娇气又漂亮,像林见屿一样。

而她也有私心,每年茉莉花开的时候,都会摘一包茉莉花,托聂女士送去对门。再单独穿成一串,留给她自己,提醒又过了一年。

笔尖茉莉最香,很适合泡茶。

“应该不用了。”

刚刚见到林见屿时,她还是那么骄傲神气,一句话都不肯说。而聂研真面对林见屿时更是败了下风,说不出什么讨她喜欢的漂亮话。两个别扭的人一前一后走过楼道,她从林见屿隐隐约约,轻柔又急促的脚步声判断出的结果有些沮丧,她大概还是不想见她。

“听素梅说,小屿放弃了银行的offer,在专心致志的准备事业单位面试,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有孝心,肯回家,多陪陪爸爸妈妈。

聂研真不是没听懂话语的深意,换而言之便是她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听妈妈话了。

聂女士其实一直主张本科毕业就回家参加工作,但聂研真难得拒绝了她。听闻这话只笑了笑,“是吗?那挺好的。”

是挺好的,林见屿人生就该这样。林叔叔是个传统又**的人,他习惯在清江一辈子,便也要把林见屿栓回来。林见屿大学去省会读书已经是能叛逆的最大限度,聂研真记得她的说法,所谓“合适的最大限度”,她特别擅长掌握这种法则,在大多数人眼中,林见屿很“乖”。

她的人生就适合这样,按部就班,一帆风顺。她已经听从父母的建议去读了合适的大学,选了最合适有利于就业的专业,又听从建议选了一份合适的工作,或许之后也会遇到合适的人去结婚。看起来人生本该这样,从出生到死亡,身边的人都在告诉、劝诫、指导你如何做,女孩子读书的时候就该好好读书,毕业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安稳后找一个门对户对的丈夫,再生个小孩。

她尊重林见屿选择的命运,哪怕她并不赞同,但从不干涉。

所有人都以为林见屿没主见,但聂研真并不觉得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是林见屿选择的,她只不过是在大多数时候采纳了父母的建议。

“你说你,读书都读呆了,也不知道何时工作,何时成家。”聂女士泡了一杯茶,“在这一点上,小屿可比你聪明多了,等你研究生读完,好工作可都被挑光了,后悔也来不及。

聂研真不语,不想和母亲有多余的争执。在她们看法不一的时候,聂研真总是保持沉默,她不想特别明确的反对甚至违逆母亲让她不快,也不想违背心意让自己不快,索性选择了最干脆也最习惯的退让手段。她选择沉默。

“真是奇怪,以前你明明不喜欢带香气的花,却偏偏种了一棵茉莉。”聂女士讨巧的转了话题,但她不接茬,修剪完毕后匆匆清扫花枝,抛下一句话。

“教授还布置了任务,我先看会儿论文。

聂青与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叹了口气,原来这两个别扭的小孩还没和好。

之前明明是难得的好朋友啊。

聂研真从小就优秀,但骨子里带了份偏执的骄傲,看起来与人为善但从不交心。她有很多朋友,但在林见屿之前,她从没带过任何朋友回家。而本喜欢天天往邻居家跑,缠着自己喊“仙女妈妈”的小屿,上了大学后也再没来过,见面招呼时也变成了稍显疏离的“聂阿姨。”

时间像一把裁纸刀,两人的交集被裁划成泾渭分明的两半。

聂青与很喜欢林见屿,她听话温顺活泼,看起来漂亮单纯又无害,偶尔能冒出一些机灵的鬼点子。

聂研真想,以前的聂青与和林见屿才像真正的母女,凑到一起叽叽喳喳总能折腾出新的玩意。林叔叔想让林见屿专心读书,所以她在家时的卧室门从来不会关上,抽屉里的物件更是时常检查,一旦发现“违规物品”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扔掉。

林叔叔的**不能容许林见屿的小秘密,于是她跑来聂研真家写写画画,书房成了她俩专属的共同创作间,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林见屿在说,聂研真在听,聂研真家的书房里大多数都是林见屿的东西,而她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的,总是赖给聂研真,说是她的,也不许她解释,悄悄说自己会补偿她。

林见屿身上有一种捉摸不透的自由气息,所以她的补偿物件非常自由。有的时候是奇形怪状长得像飞鸟的树叶,有的时候又是湖边淘来的石头,聂研真很喜欢那颗石头,一半是石头天然的纹路,另一半上面被彩色的颜料混乱的铺满了一层面具,像小孩子凌乱的戏笔,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有些天真的稚气,让她动容。

聂研真回到卧室,那颗自由的石头仍然规矩的躺在书桌上,像一个忠诚的卫士。她从书柜夹缝处取下一张单薄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个女孩脸上都带着明快的微笑,是她们高二时第一次去苏溪旅游时一位好心路人摄影拍的合照。

林见屿穿着当地的民族服饰蹲在石板路上,浅色的头发被日光染出漂亮又温柔的神光,细白的手腕上戴了一串茉莉花,抱着白色的小猫笑着和路边的大娘攀谈,像一挂皎洁又纯白的月亮。

而聂研真站在一边提着包,耳边簪了一朵缅桂花,垂眸看着林见屿,露出一个极其少见的表情,嘴角咧的弧度明确又张扬,导致脸颊边蕴开一个细小的梨涡,像绽了一朵含蓄的花。

她翻过相纸,背后题了一句诗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这个笑容出卖了她,她平时不会这样笑。

路人小姐姐将拍立得交给她时都惊呼照片的好看,笑称“简直是神迹的程度。”惹得林见屿放下小猫凑近,她和小猫玩耍多了,也似沾染了猫咪的习气,脸上带了天真的好奇,下巴挂在聂研真的肩膀上。她的发丝似乎也沾染了茉莉的香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聂研真有些招架不住,头晕目眩。

她不可避免的退后了一步,拉远了距离。林见屿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嘟囔道“洁癖能不能别太重,不就一天没洗头嘛。”

她一不高兴,就歇了想看照片的心思,于是这张照片理所当然的归属聂研真所有。

聂研真将这张私藏照片重新归置在专属角落。打开电脑完成今日份的任务后,她简单收拾好带回的行李,行李箱底部放了个小小的荷包,她打开,是自己从雍和宫带回的香囊和手串。她从前不相信神佛,但现在却愿意吝啬的给予了一点相信。

香囊和手串想给她目前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聂女士接过香囊,而手串是年轻女孩喜欢的俏丽款式,并不适合她这个年纪。她一下便笑了,看出女儿别扭的求和信号,轻声道“晚上做小蛋糕吧,好久没见你林叔叔任阿姨,做邻居的,你难得回来,该去问候一下。

聂研真嗯了一声,出门去买晚上做蛋糕用的材料。林见屿嘴刁,用的材料必须都是好的,差一点都不行,她在自己这里养成了娇纵的本事和脾气,但面对其他人却乖巧得像个鹌鹑一样。曾经这样的反差让聂研真愉悦,大家都以为是林见屿依赖她,可其实是聂研真需要林见屿。她需要林见屿的娇纵以满足那份独一无二被需要,她想要林见屿需要她,也享受林见屿依赖她。

如果真的有神佛,她希望保佑林见屿,长宁安康,岁月无忧。

无论她的快乐有没有聂研真的参与,林见屿只要幸福就好。

聂研真希望她能永远做自己。

亲妈作者:宝宝你会种茉莉花会做小蛋糕还偷偷投喂老婆,你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小宝宝。

小屿:还建议长个嘴。这张嘴不会说话,只会亲人,可怕得很哩。

真真(被小屿单方面禁言版)(> x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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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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