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突发的闹剧因沈濯的睡着而暂时中止,柳枭分明没做什么,却如同打了一场仗般,深深吐出一口气,一抹额头,竟是连汗都出来了。
*
深夜,寂静的屋内传来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柳枭睁开眼,停止打坐,走到床前。
昏黄烛光下,床上那人像是被魇住,秀气的眉头紧锁,眼皮小幅度地不停打颤,却怎么也睁不开眼似的,口中喃喃叨叨,听不清在念着什么。
做噩梦了吗?
柳枭俯身,想把他叫醒,手刚触碰到沈濯的身体,就感觉到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滚烫。
在折腾了一天之后,沈濯还是没能支撑住,半夜发起热来。
沈濯是一个无论是性子还是身体都很娇气的人,哪怕是在明月山庄,被照料得好好的,每年也都要生几次小病,柳枭之前也应对过一次,是秋日结束,刚入冬那几天,不知道是白天受凉了还是怎么,也是在半夜,突然人就闹起不舒服,他生起病来,架势十分吓人,严重时还会呕吐,修道之人体质上乘,几乎不会生病,柳枭除去上弦月,也从来没有生过病,所以面对这种状况,他的经验几乎等同于无。
柳枭拿了药丸,又端来水,把沈濯叫醒,喂他吃药。
沈濯靠在他怀里,眼睛半睁不睁,被喂了药之后,脸皱得像苦瓜,张口就要把药吐出去。
柳枭扣住他下巴,大拇指指腹抵在他唇上,不让他吐,“咽下去。”
“可是很苦……”沈濯含糊说,他含着药,吐不得咽不得,就僵那儿一动不动。
柳枭看他倔成这样,也是没招,只能哄着:“听话,咽下去,吃了药才能好。”
熟悉的温和声传来,沈濯本能地吞咽,喉咙滚动,把药吃了。
虽然沈濯很多时候都不让人省心,但只要顺着他的意,他总是很乖,柳枭其实很早就发现这一点,刚刚那样说,也是故意,想看看不顺着他说,结果会怎么样,事实证明,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明明知道沈濯分不清好赖,为什么还非得去招惹一下?
把人弄哭了就开心了?
柳枭这样,和那些喜欢逗沈濯玩的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看着沈濯现在这样毫无活力的样子,柳枭不由就想起白日在幻境里,他把还是一只猫的沈濯从水里捞出来的情景,原本在他怀里时还好好的,才一下子没看住,就变得破破烂烂、气息奄奄,柳枭当时连自己还在幻境里都忘了,一心想把他救活,还是楚鸣弦提醒,才反应过来。
柳枭并不擅长应对这种状况,一看到沈濯这样,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沈濯不生病的时候虽然时不时就闹腾,总是很烦人,但那也比此刻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好上千倍万倍。
“再喝点水。”他又给沈濯喂水,沈濯一点一点地喝,还没喝完,又猛地弯腰,趴在床边干呕起来,一整天没吃东西,他吐也吐不出来什么,胃翻滚痉挛着,搅得他说不出的难受,苦不堪言,柳枭抚摸着他的背,把他的脑袋翻过来,见他又是一脸的泪,面容憔悴,苍白无力,眼睛空洞地落在某一处,已经一点儿神采都没有了。
柳枭将手掌放在他肚子上,温和平缓的灵力如温润的绵绵春雨,源源不断输进他身体,帮他缓解疼痛。
他手掌十分温暖,沈濯将自己的手也贴到他手背,突然小声叫了声:“哥哥……”
柳枭一愣。
他低下头,沈濯眼睛半闭着,柳枭只能看到他细密卷翘的睫毛。
他叫自己什么?
哥哥?
烧糊涂了连人也分不清了吗?
“我不是你哥。”
“你不是我哥哥,那你是谁……”在沈濯的印象里,只有他哥哥会在他身上难受的时候,帮他揉这揉那,从来不会嫌弃他麻烦。
但是背后的这个人说他不是哥哥,那他是谁?
沈濯艰难地撑起眼皮,偏过头,看到一张冷冰冰的脸。
然后他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说:“你是柳枭……”
身后的这个人,是除了家人之外,又一个对他最好的人,沈濯很没出息地就对他表露出脆弱和依赖,可是不久之前这个人还对他吐露恶语,沈濯分不清,柳枭此刻做这样的举动,到底有几分真心的关心,又包含几分对他的厌恶。
他这般痴痴地看着柳枭,好像很委屈,柳枭问:“不是你哥哥,很失望,对吗?”
眼泪糊得他有些看不清东西了,沈濯抬起手背擦眼泪,问柳枭:“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什么这样。”
沈濯带着哭腔,问柳枭:“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又要说我坏话?”
他简单的脑袋无法思考这样复杂的问题,在他看来,真正对他好的人,不会对他说出这样伤人的话,但沈濯也无法否认柳枭对他的好不是假的,他有眼睛,能看得到,也有心,能感觉得到,别人都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只有沈濯知道,他是不会看错人的。
“我说你什么坏话,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柳枭仍旧不承认他有错,连骗都不肯骗一下,非要在沈濯那儿做这个坏人。
沈濯现在没有力气和他生气了,他偏过脸,无声无息把眼泪往柳枭衣服上蹭。
柳枭一点儿都不在乎被蹭脏了,接着说:“就算你是麻烦精又怎么样,我有说不要你吗?”
他双手捧起沈濯的面颊,帮他把脸上的眼泪擦了,“说你两句,就要哭得这么伤心,是觉得被我戳中了,还是怕我和你绝交,从此就不理你了?”
原来他也知道。
沈濯闭上眼睛,由着他擦,现在又表现很乖了,只是嘴上还不饶:“你可能以后,忍受不了我的缺点,就会不想理我了,就像霍昭那样,我知道,你们都不想和我做朋友。”
把他认成沈榅就算了怎么又拿他和霍昭比。
他怎么就和霍昭一样了?
柳枭没一句爱听。
“我要不想理你,还用等以后吗?”
真的不想理他,他们根本就不会开始。
沈濯不说话。
柳枭抱着他又往自己身上拢了拢,拿过被子给他盖好,在他耳边道:“你自己说我哪点说错了,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很多遍,让你不要贴我那么近,你听了吗?还有,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讲过,在华胥幻境里面,不管发生什么,都以保全自己为主,这是不是你自己考前缠着我问过的问题,所以白天为什么还敢和别人动手?哥哥被骂了就受不了,想给他出头,是吗?这么有出息,在幻境也敢随便和陌生人交锋,知不知道万一出点意外,你的神魂就回不来了?”
他说的全都是责备沈濯的话,可偏偏声调却放得极轻、极缓,好像不是在数落沈濯的不好,而是在说什么其他安抚的话,比平时给沈濯解答疑问还要温柔,让沈濯也再找不到理由发作。
就事实而言,柳枭说的每一个字都正确,只是沈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自己做错事,被柳枭一凶,却好像柳枭对自己多坏一样,有千般脾气,也尽发到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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