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于是她终于把雁平丘叫到正厅,问:“你他娘的到底有相中的没有?”

“没有……吧。”

“一个都没有?”

“嗯……”

“那李家大姐,学识渊博,知书达理,身段出挑,肤白貌美……”

“呃……”

“那曾家大姐呢?父亲在国子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那……”

“昨天的冯家大姐,算术特别厉害!”

“她耳朵后头有个痦子……”

雁海安一口凉茶没咽下去直接把茶杯盖砸了过来,指着雁平丘鼻子道:“你他娘的隔那么老远能看清个痦子!”

雁平丘伸手一抓,接到了杯盖,做小伏低地给家姐递了回去,说:“姐,我这……还不急……”

雁海安:“我去你娘的不急!爹娘在你这般年纪,都有大哥了!你他娘的几年回来一次!我不给你张罗谁还替你张罗!”

雁平丘赔着笑道:“姐,三哥不也还……”

提到雁平征这个混球,雁海安血压都上来了,更是压不住火,一脚蹬上雁平丘的小腿,一脚一句地往外撂狠话:“你他娘!还敢!提你!三哥!那个!犊子!”

雁平丘皱皱巴巴地被一脚一脚踹着,还想狡辩几句,一扭头,看到雁平征正哼着新曲儿回来了,雁平丘冲门口喊了一句:“三哥!姐正找你呢!”雁平征那条正要跨过门槛的腿重新抬起来,脚不沾地,另一只脚原地调转了方向,径直向门外跑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雁平丘看得心如死灰,心说真是个王八犊子,亲弟弟在这儿快被踹死了,去你娘的。

这回彻底没辙了,雁平丘挂下眉毛,没皮没脸地站定,“姐……”后半句还没想好,雁海安倒先冷静下来了,对弟弟摆了摆手,“滚!”

“好嘞!”雁平丘如蒙大赦,给家姐重新倒了杯凉茶,欢快地回自己的院子去了,这一路被他走得龙凤呈祥,心里连揶揄周不辞的话都演练好了,相亲?我他妈相你!

待雁平丘锣鼓喧天地回到院中,那个他原本想捉弄的对象也正巧就在屋子里。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压下满心的促狭和欢喜,踱到周不辞门口,两手一揣,靠在了门框上,像街坊二哥一样抬了抬下巴,“在呢,吃了么。”

“嗯。”周不辞没动,不仅没有像雁平丘以为的那样,转过头来冷嘲热讽两句,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雁平丘暗自一爽,心说啧你看看这还真生气了,走上前去刚要开口,却发现周不辞眼眶里全是血丝,嘴巴也抿成了一条线,于是将要拍在周不辞肩头的手就这么犹疑地停在了半空。

“先生?”雁平丘还是试探地开了口。

周不辞说着转过头来,顶着那一双红彤彤的眼仁,开口问道“你说,世间真有轮回转世之说吗?”他语气恳切,像是真要问个究竟似的。

“嗯?有……吗?”雁平丘一时茫然。

“如若不是人呢?猫啊狗啊……牲畜什么的,也都有灵,可入轮回吗?”周不辞继续追问道。

“这是怎么了?”雁平丘那点快要把他憋炸了的小心思忽然就偃旗息鼓了,他俯下身,跟周不辞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了片刻,周不辞吸了吸鼻子笑了,仿佛出窍的魂魄全被雁平丘瞪了回来,说“无事的,今日外出遇到了故人,这么问我来着。”

“那你是怎么答的?”

“我……”周不辞顿了顿,但是发现无论如何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他心想:“原本是不信的,可是现下想信了。”

在跛脚小黄猫硬邦邦的小尸体被丢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想信了。

这只瘸着一条腿走路也要蹭着他裤脚的小畜生,此刻眼睛浑浊地半睁着,蜷在地上一动不动。头顶那个声音说,“沉砚,你做过什么,你在做什么,你想要做什么,在这掀云阁里,都不是秘密。”他是沉砚,他不是周不辞。

***

二更,一灯如豆,周不辞单膝跪地,哦不对,眼下他是沉砚,怜生门的杀手,此刻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头发上沾着夜露,一根马尾高高扎起竖起在脑后,与平日里白衣飘飘衣袂翩然的小书生判若两人。

对面坐着的人听他将北上进入龙牙军后发生的事一一回报后,隔了半晌,才说“不错,你做得很好。”

沉砚几不可闻地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喘匀,忽然那人又说:“你明知那阉人不过一个棋子,为何要留他一命?还是你已经有了别的打算?”

“属下不敢。”

那人摆摆手,有人从他身边的黑暗中走出来,将一只僵硬的猫尸丢在了沉砚脚边。沉砚一时间愣住了,不太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直到那人又开口“你离开之前,把这小畜生送去城郊的一处寺庙。”声音里带着玩味,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却很好笑的事。沉砚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那只跛脚小黄猫。“沉砚,你做过什么,你在做什么,你想要做什么,在掀云阁里,都不是秘密。”

沉砚垂着头,盯着那具小尸体,一股说不清的冲动流淌过他四肢百骸,仿佛是要汇聚到他嗓子里点一团火,烧得他恨不得要咳点血出来才好。

“沉砚啊。”那人见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心情大概舒畅了许多,用一种劝人向善的调侃,慢条斯理地问道:“做了几日庄严清净的书生,感觉如何啊?刀上的血可都擦净了?”

“属下不敢。”沉砚依然沉声道,四平八稳,仿佛用心绪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网,把自己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不让任何一丝动荡的气息漏出去。

一盏茶的功夫,对面的人才悠悠开口道“吃了它,去吧。”沉砚摇晃一下,蓦地起身,依旧垂着头,双手接过一粒药丸,不敢与那人对视,躬着身后退着走出去。回去的路上他也没有用轻功,他甚至没注意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更深夜重,与黑夜一样重的,是他那颗沉甸甸的快要跳不动的心。

“先生?”雁平丘轻轻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从浓稠的黑夜里拽出来,他抬起眼,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视线从空茫里拉回来。雁平丘盯着他的眼睛,雁平丘的眼仁很黑,所以即使他没有在生气,也自带着一股凌厉,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又问了一次:“你是怎么答的?”

“我不信。”周不辞笑了,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说“活着这么苦,要什么来世,一世就够了。”说罢像是安慰自己似的,又念叨了一遍:“一世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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