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够我活几辈子啊……”
箱子掀开,不止月奴,在场的几位都骇得说不出话。饶是雁平丘这种前半辈子没受过穷的,此刻眼珠子也快瞪得要脱眶而出了。
一箱子金砖,码得齐齐整整,两边跳动着的火把光亮仿佛都被掩下去了。
“这……这……”雁平丘没出息地磕巴起来,毕竟他们家往上倒几辈子,扒着族谱找也没见过这么多金子,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周不辞,问道:“掀云阁……这么有钱吗?”
周不辞也错愕地盯着箱子,张着嘴半晌没言语。
雁平丘不信邪,对月奴指挥道:“再多开几个看看。”
月奴领命,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举着绳子挨个将箱子开过来。十箱精铁兵刃,十四箱黄金,如此一字排开,就连地道也短暂地被耀得熠熠生辉起来。
雁平丘脑浆子都快烧干了,掀云阁跑来迤城搞黄金可以理解,八成是钟隽这老狗中饱私囊,可又搞兵刃是干嘛呢?私养府兵也用不着这么多啊?
他走上前,从箱子里随意挑了柄弯刀出来,仔细掂量了几下。这刀用的是十足的好料子,寒光凛凛,刀柄上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祥云纹样。雁平丘总觉得这刀的样式看着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儿见过。
他将弯刀递到周不辞手中,说:“看看,这可是你们以前惯用的刀?”
周不辞接过来,只是拿在手上的一瞬,就从刀的分量上辨认出,“不是,太重了,这么重的东西用着不方便。”
“不是给掀云阁自己用……这些东西是要往哪儿去?”雁平丘困惑地放下了刀,又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几根精铁箭头仔细端详。
周不辞说:“不如先把这儿清理干净,再等一队,跟在后面看看?”
雁平丘说:“万一要一个月以后呢?”
周不辞皱起眉,沉默了片刻,说:“那……干脆抓个人来?”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雁平丘对狗儿说:“去上头叫人,这些箱子且先运出去。”不管怎么样,雁平丘盯着那几箱快要把他眼睛晃瞎了的黄金,心说龙牙军一年的军饷开支还是先谢过钟阁老了。
常年潜行跟踪的任务已经将狗儿训练出过目不忘的本事,今夜一番探察,他将整个地库蛛网一般的道路记了个**不离十,很快就带着人将箱子运回了地面上。
周不辞看人都走远了,只剩他跟雁平丘二人,便乖巧地舔舔嘴唇,低眉顺眼地开了口:“将军,那我……去抓人了。”
雁平丘疑惑地看着他:“为何你去?”
周不辞也有些弄不明白了:“你手上有伤,不方便吧。”
雁平丘:“同去,抓个头目,知道的还多些。”
周不辞点点头,低头紧了紧缠着袖剑的臂缚。
穿堂风起,两人站在已经被搬空的过道中,望着眼前仿佛鬼打墙一样相同的道路,这幽暗森冷的地库,到底还藏了什么阴谋。
***
“阿爷,派出去的鱼肠全……全部死在沉砚手上,姓雁的逃了,没……没有拿到什么佐证。”黑衣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着,话音没落,一个茶壶从黑暗中飞出来,不偏不倚地撞碎在黑衣人头顶,血顺着黑衣人的鼻梁流下来,七拐八绕地滴在地上。
“废物!”一个苍老的声音随着茶壶碎裂,落地有声地跟着砸了过来。“不过是一个沉砚……养你们有何用!”当朝首辅钟隽气急败坏地从阴影中走出来,黑衣人不敢抬头,只能看到一双绣着金色兽纹的缎面靴子。
若此刻是青天白日,没有那烛火晃得令人生厌,生生将钟隽的影子在墙上投出个饿鬼吃人的样子,单看他面相,却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了。只见钟隽抬起那贵气的脚,猛地踹在黑衣人的肩膀上,将人踹得一个趔趄,跪坐在了地上。
“西郊那处的账目,可有追回的?”钟隽踹完,掸了掸袍袖,压着火气又继续问道。
黑衣人重新跪好,头垂得更低了些:“也……也无,怕是被……被沉砚尽数带走了。”
“好,知道了。”钟隽的胡子微微发着颤,皱纹遍布的额头上几条青筋突兀地浮起,眼底渐渐泛起阴鸷的光,几个深呼吸之后,他换上了平日里的笑意,点点头说道:“去吧。”
黑衣人如蒙大赦,肩膀蓦地一松,跪地倒退着出了门,僵了有半晌,竟是腿软得站不起身来。
***
周不辞跟在雁平丘身后,一路往熔铁窟的中心摸去,中途有几次,周不辞想换到雁平丘身前去,却总被雁平丘拦下来。
周不辞轻声道:“说好我护着你的,怎的你在前面。”
雁平丘看他苦恼的样子,失笑地点了点头,说:“嗯,怕后头来人。”
越是靠近中心地带,地下那股寒凉便越是被冲淡了几分。雁平丘知道,他们距离人最多的熔铁作坊已经不远了。
对着墙上的火把仔细观瞧,弥散在空气中的烟雾甚至已经有了形状,人声也渐渐鼎沸起来。
周不辞拍拍雁平丘的后背,用手指比划了一番,让雁平丘寻个方便断后的地方藏好,等会儿接应他。
雁平丘这回顺了他的意,毕竟飞檐走壁他不在行,眼下援兵未到,只有他二人留在地下,若真闹个鸡飞狗跳,他跟周不辞谁也护不住谁。他用力捏了一下周不辞的手心,指了指东南角的一处承重的粗柱子,表示自己会在那里等着他。周不辞终于明媚地笑起来,眼角弯弯的点点头,一个起跳,消失在了头顶的黑暗里。
眼前的熔铁作坊,遍布着数十个熔炉,每个炉子周围都有人在动作,雁平丘数了数,少说也有百余人,这些人身上尽数被挂着沉重的黑铁锁链,在沉闷的地库里磕碰出哀怨的声响。而在人群的尽头,搭着一座坐北朝南的木台,台上的椅子里躺了个人。
他隔着炉中飞溅起的火星和热气,藏在柱子后观察。那木台与其他陈设格格不入,精致得有些过分。可台下盯着炉子的人们却个个形容枯槁,面如死灰,围在熔炉边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若不是此地烟熏火燎地蒸腾着热气,雁平丘想,这跟阴曹地府有什么区别。
间或有提着皮鞭叫骂的人穿行其中,时不时甩动几下鞭子,便引起一阵惊恐的哀嚎,随即声音又很快消散开了。
周不辞伏在梁上,看准方向,弹了块金锭出去,正落在台上那人的肚子上。刚还在打瞌睡的人,被从天而降的金锭子砸得当场醒过神来,摸起来就要丢出去骂街,可转眼一瞧,看清了手里的物事,又连忙住了嘴,顺着金子四下找寻起来。
周不辞顺着雁平丘所在的方向,朝地上又丢出一个。来人觑着声响,一声不吭地猫腰一路找寻过去。许是因为拾得了金子,他才不会满世界叫嚷,只会一路装着若无其事地捡,一直捡到雁平丘脚下为止。
雁平丘抬脚,客气地踩在了跟着金子伸出的手上,而就在这人的身后,周不辞从梁上跃下,一把捂住了来人的口鼻。雁平丘蹲下身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比完抬了抬下巴,立马收到了满意的答复。
两人一前一后地将人架出了地道,狗儿也已经带着人候在出口处。
“大老爷!饶命啊几位大老爷!”将人带到城郊处,周不辞刚一松手,这位就哭天抢地地号啕起来,一边求饶,一边拼命在地上磕头。狗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看看掀云阁在迤城都收了些什么人。
雁平丘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抬手擦了把脸,说:“小人名叫胡坛,大老爷几位有什么吩咐啊?”
雁平丘奇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胡坛摇了摇头,遂又磕头道:“饶命啊大老爷!我就是个监工,什么都没干过啊!”
雁平丘:“可识得马老六?”
胡坛趴在地上顿了顿,恍然大悟道:“马老六?哦!识得的,他没跑啊?”
周不辞拎起胡坛的衣襟,凑近了说:“今日如有半句假话,你的脑袋我就收下了。”
胡坛不知眼前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心思一动,想着保命要紧,忍着强烈的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都倒了出来。
原来胡坛与马老六一样,都是在迤城当地被临时拉入熔铁窟的地痞,只是与马老六分工不同。他是负责夜里监工的,马老六是在外头寻人的,一如他们这种地痞流氓被拉入掀云阁的,还有好几个。
雁平丘问:“你们上头是谁?”
胡坛转了转眼珠,只是这一转,立时被周不辞瞧出了端倪,没等他想好怎么编,一把短剑直愣愣地横在了他的咽喉处。周不辞说:“刚才说了,如有半句假话,今日你可活不成了。”
“啊啊大老爷饶命!是步光!是步光!咱也不知道到底哪个叫步光,平日都蒙着脸!有三四个!”
“步光?!你说有三四个步光在迤城?!”周不辞语调带了些惊喜:“他们人呢?”
胡坛丈二和尚一般抬眼看向周不辞,着实不明白这人怎么听上去这么兴奋,难道原是自己人来着?他心里稍稍放松了警惕,带着些亲近的意味,小心地说:“啊……他们不跟咱们住在一处,具体咱也不清楚,平日里也不让跟着的,您要见,咱能帮您带个话。”
雁平丘闻声在一旁脱口而出:“胡闹。”
周不辞不等他再说什么,抢在他下一句出来之前,向着胡坛问道:“几时能带到?”
胡坛看眼下的形势,估摸自己是能活命了,激烈地赔笑道:“明日一早!明日一早就能见到!”
周不辞眉开眼笑地收了剑,说:“好,那你帮我带个话,就说鱼肠在迤城外发现叛逃的沉砚了,快来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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