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万兽鸣1

“原来是因为顺王。”赵隶闻此,却是不解,只道:“我倒觉着这不是问题,顺王在你府上有自己的住处,他平日里又不出来,你不叫他出来想必也不会有人多嘴。况且……那日你带他到顾府,虽是说他出门有人接应,可我还是觉着,他是装瞎。装瞎之人,也不会想多见人吧。”

顾长俞面上没什么表情,心绪更是无甚波动,只是思索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那日我跟他出去,见确是有人来接应他的。那日在府中,我曾替他请了郎中来看,他摘下那白绫后,眼睛看着还好,只是双目浑浊无神,想来确实不是摔瞎的,应该是被人用了毒了。”

顾长俞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像今天这般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那谎话是脱口而出,甚至没有思考太久,流利之极一气呵成。赵隶是除顾喆昌外跟他最熟的人,此时竟是一点都不曾怀疑他说的话,只是凝着眉看着天道:“要是这样,那这顺王也是苦命,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他本是那样一个人……”

“他本是什么样的人?”顾长俞扭过头,凝着赵隶的侧脸。

“我还以为你打听过。”赵隶就看向他,“我听得太多,跟你说不清。你闲来无事,想听他的事,倒可以去那些茶楼里坐坐。顺王那些事虽是敏感,但也不至讳莫如深。看你这样子……倒是对他感兴趣起来了。那日叫你跟他出去,你还推三阻四。”

顾长俞对那日的事避而不谈,只是道:“他的事…我还真没怎么听过。”

赵隶笑道:“坊间议得最多的,除了周家三出中的周镇察,就属你府里的这位顺王。你也是随性,那么一个人在你府里,你就没想过要去查查他。怎么,见他长了一张纯良无害的脸,就真把他当兔子养了?”

顾长俞的心中就显现出那人的身姿来,那人本就白,又爱穿白色的衣裳,初见他时,他许是刚从雪地里走来,鼻尖冻得稍稍发红,还真是像只兔子。而他那双眼睛又似含着蛊,随便望他的一眼,就可以让他在脑中一直记着,抹挥不去。

可他不是兔子,是檀京城的虎豹。

“不过开春的宴还是要设的,檀京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进你顾小侯爷的府中一观。”赵隶道,“至于顺王么……你既纠结,倒不如直接问他,他总比你知道自己该怎样不是?”

“既然是开春的事,现在也不用着急。”顾长俞说,想了想,又道:“父亲想必过完年就要走,不会在檀京久留,父亲不在,我也不好大办。且万一陛下真将我调去大都督府了,那时顺王又在我府中,我就不要太高调了,免得招惹是非。”

“你真觉得顺王能一直在你府里住着?”

顾长俞一怔,他明显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林舟渡不在他府上住还能去哪,“你的意思……”

赵隶就说:“既然是接伴使,当然没有长久在你府上住下去的理由。陛下也不会让他一直与你在一起。早些就是过了年,晚些也不会过了明年夏天,顺王是一定会走的。”

“他走……”顾长俞有些怔忡,“他能走去哪?回翟雀宫吗?”

“这倒不大会,出都出来了,再让人回去陛下脸上也不好看。我是觉着,陛下兴许会给他找个事做,好些就是在檀京,像邝缨一样进上林苑监养鸭养鹅什么的,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让他做,找人来看着他;不好的话就是让他到陌冗那种地方等死,说起来也是个藩王。”

顾长俞应了声,也没多说什么,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就这般静默了会儿,顾长俞也不再多留,起身准备离去。赵隶就在他身后道:“你要是想去茶楼听书,我倒可以陪你一起。”

“不用。”顾长俞答。

正待要走,又听赵隶补充道:“有些个话你听听就得了,不要太在意。我去听的时候,有时难免会听到关于你和他的一些……”

顾长俞出了顾府,就往凉河附近的市楼走去。这一带被称为“凉河小市”,街两边经营的多是些潇洒娱乐之事,茶楼酒楼自不必说,可望见的还有玉器坊、竹器坊,卖油煎小食、香糖果子的……几乎无所不有。这边的茶楼酒楼是檀京中的百姓最爱来的地方,一进门去,就见正中是一实木低台,往上三层楼做了挑空,仅两边有楼台桌椅。

现在是上午,茶楼里人不算多,可比起其它街上的茶楼来这里算是顶热闹了。天花上两条红绸垂下,北面是一足有一层楼高的书画大座屏,黑漆木上照名家的笔触刻字,再刷上金漆,那字就显现出来。红绸正中是一牌匾,四个堂柱上又紧紧镶挂着两幅抱柱联。

那低台上正站着一身着道袍,头戴软脚幞头的说书人,其下是直直排列到大堂门口的桌椅,二层就要清静些,虽说也是摆着桌椅,可到底不似大堂里热闹。三层就全剩雅间了,是为只愿喝茶的人准备的。

大堂内几乎没什么空座,那一张张八仙桌上茶盏交错、糕饼纵横,桌沿还平地起高楼地堆着一座座瓜子壳山,也正是这般,才能让人生起加入他们一起听书的念头。顾长俞无心听别的,打算每家茶楼都看看,站在门口听上两句,不行就走。

所幸他甫一进来,就隐约听得“先帝”、“林太子”这样的字眼。店内伙计就迎上来,见他上了二楼去,便唤茶童上茶,后就不再打扰。顾长俞要了一壶清茶、一盘瓜子,找了个围栏边的位置坐了,这才仔细往下面看。他见人们的脚边放着好些个竹篾筐子,里面红彤彤的不知是什么。

他就往自己脚下看,见那八仙桌底下果然也有个那样的筐子,里面是些大红绢花,每个不过巴掌大小,其间还混着些许黄色的。筐沿处吊着一木牌,上面书着“红花一文,黄花一钱”。

顾长俞就知道了,这绢花是打赏说书人用的。川陵偶尔也有此习俗,不过在川陵是只有戏楼会这般,茶楼里倒没有。说书说到尾时,茶客们就取了绢花置于那低台上,结账时连绢花的钱一并结了。

他喝了口茶,就开始嗑瓜子,听台下那人说书。

说书人正说到关键之处,语气平缓,字里行间却叫人将全副精神都投了进去。

“那年冬天是前所未有的奇寒,沧中的雪下了四尺之深,淳县冻死的人都堆成了山,皮肉冻得邦硬。尤其是有老人的人家,老人扛不过去,冻死了都挖不开地埋,那可怎么办?就将那尸首抬上附近的小丘去,往松树下一放,用雪盖了就算完事。

太子到淳县的时候,要翻过小丘,每踏过一处,脚下踩的都是硬得跟铁似的尸体。十五岁的半大小子倒也不见怕,到了城门口,沧山总督、淳县知县、藩台的人、臬司的人早就都勾连到一起,排排站在城门边,说是迎接,实际上就是来试试这新太子有几斤几两。

听说林太子生的那是一副美人相貌,他拢共也没带多少人,那些人就觉得这太子好糊弄。将他请进总督衙门,好吃好喝供上、红萝炭日夜不断,这不到了第二天,林太子就和他们说起正事了。

林太子就问他们:‘本宫听说沧中今年大寒,炭价大涨,百姓竟连浮糟都买不起了,冻死人无数,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些人就说:‘诶呦太子殿下啊,我们可都为这事忙昏了头了!您是不知,部堂大人为了买炭供民,平日连饭都不敢多扒拉几口,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全没啦!要怪就怪那些个奸商,把县里的炭都买了去,一起哄抬炭价啊!’

林太子说:‘那可怎么办呢?’

‘您找个由头,抄了那些奸商的家不就成啦!’

嘿呦,这里面的门道可是深着呢,上上下下牵连无数、官官相护,各类关系错综复杂,这么难办的事就算官场上的老手来了都头疼,先帝却把这事给了小太子。”

顾长俞听得出神,又闻低下有人出声问:“沧山大寒这事我听说过,却不知后来是怎的解决的。那些官们可不就是欺负这太子嘛!这县里人都冻死了,他们又没炭,太子可怎么做?”

“您说对了!这哪是百姓买不起炭啊,分明是这城中就没炭!炭都让他们偷摸卖给高地了。高地就在沧山旁边,沧山大寒,高地也是,高地那地方其它没啥,却产金银,这笔大生意谁就瞅不准呢?

一面官府、一面高地,一面商贾、一面黎民,林太子身边的人就说:‘殿下啊!这事太复杂啦!您这一管,官场株连大洗礼、商贾流血染白地、高地支头看笑话、百姓无炭仍怨您。您就顺坡下驴,抄了那几个奸商的家,拿钱买些炭来散给百姓,处置几个奸商便可得百姓官府两方安好。此事圆满,也算您一桩功绩不是?”

感谢阅观,祝顺心。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万兽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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