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觉得胸口一滞，仿佛全身的血液冷冷地一凝，面色突转苍白，紧紧握住双手，用力到指节开始发白，她用尽全力却只余断断续续的颤音：“雪……儿……”
小七只觉得身体僵硬，没来由地一阵心悸，她不敢转身。但背后那人面色如雪一般站在自己身前，她仿佛是透过了那层薄薄的肌肤，窥见了地狱狰狞的一角，灼灼的影像一晃，便不敢再看。
梵音眼底猩红，抬手的瞬间小七下意识用手挡住脸，却发现她那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的手腕抽走了传令牌，往日总是炙热的手指如今却冰得令人生寒。
梵音手里紧紧攥住传令牌，嗓音带着几分哭腔，往日那股清冷自持的模样早已不在，“雪儿……姐姐知错了，回来好吗？”
传令牌另一侧，雪儿原先的戏谑如今只觉得胸口闷得紧。长达好几个月的留言，阿姐每天都在道歉。长姐如母，她已经十几年未曾听到阿姐哭泣了。雪儿紧紧攥住衣袖，扯得布料都绷得紧紧的。“阿姐……对不起。”
“雪儿……雪儿！”
传令牌信号已灭，梵音惨然一笑，面色如雪，慢慢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既然是演戏，如今识破了你也该现出原形了吧？沈观！”
沈观听得她语声如冰，浑不似素日相熟的那个温柔梵音，不由心头一寒，背心阵阵发冷。
梵音眼睫微颤，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她以为是沈观麾下的妖，可她万万没想到一个曾经被誉为世家公子典范的清冷仙子竟伪装成一个娇俏女子来接近于她。
她再睁开时眸中已清平如水，甚至不再多看沈观一眼，她冷冷道：“以前从未知晓你演技如此绝妙，更不知道你竟如此厚颜无耻假扮女子接近于我。”
沈观本来以为自己就算被揭穿也可以从容面对，但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反而沉甸甸的，好象有什么粗糙的重物碾过胸口，带来阵阵钝痛。
他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吞咽后用着暗哑的声音干巴巴道：“谬赞。”
梵音口气非常淡，面容清冷，仿佛出口便散了：“趁我还未改变主意之前，赶紧走吧。”
沈观还未回话就见梵音转身就走，眼神平淡如水，可他却觉得像冰刃一般扎得令人生疼，言辞简洁直白，并无一丝矫饰之言，反而听着字字惊心。
“又是如此……为何……你的眼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看过我！”
沈观眼底猩红一片，他起身想要拉住梵音，却被地上裹着糖纸的冰糖葫芦吸引住了。
小时候他偷溜出来逛庙会，被冰糖葫芦吸引住了，红艳艳的果实和亮晶晶的糖衣。
沈观呆呆在原地站了半晌，最后叹一口气，到底也没敢再追过去。
他犹豫了良久，拆开冰糖葫芦的糖衣，只见里面的冰糖葫芦依旧干净诱人，轻咬下去带着酸涩又甜腻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他揉着双眼，揉得发红，揉得发疼。
梵音回到厢房后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一般瘫在床榻上，稍稍闭了闭眼睛，脸上象带上了一副面具般毫无表情，可思绪如潮水般翻涌直冲心头。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自己的留言雪儿是有听的，否则关于善缘村一案不可能沈观早于自己先假装女子潜伏进去，同时雪儿还将村长与掌使者捆绑起来。
所以，雪儿并无生命危险且拥有高度自由，她是自愿和沈观离开的。
梵音得出结论后喜的是雪儿很安全，哀的是雪儿竟然真的在她和死对头之间选了死对头。
她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似要抹去满目浮华。“雪儿……”
伏御交代完村医后就瞧见了桌上的冰糖葫芦，他虽然不解为何梵音会如此喜欢山楂，但他一眼便知道是梵音。他思忖及此前往梵音厢房，敲了敲门，“师妹。”
梵音又恢复了月白风清的样子，起身开门：“师兄，何事？”
伏御抬眼似乎敏锐的察觉出梵音不对劲，柔和一笑：“无事，来看看你。”
梵音转身去给伏御倒茶，伏御巡视了一下房间，“行李已收拾完了？何时启程呢？”
梵音将茶杯递给伏御，自己端起一杯茶一口饮尽，平静道：“一个时辰后启程。”
伏御眼眸微动，带着几分试探问道：“小七姑娘是否与我们……”
梵音垂下眼眸，敛住冷笑，淡淡道：“回去该回去的地方了。”说完后她眼神晦涩不明，她自己似乎也有点迷茫，迷茫于自己为何要为他遮掩。
伏御见她心情复杂，但想到那个胡搅蛮缠之人终于走了，他只觉得开心，但还是敛住自己的笑意，正色道：“如此也好。”
梵音微微颔首，捧起茶杯喝了几口，转移话题道：“师兄行李可收拾好了？”
伏御怔愣片刻后，喃喃道：“还未。”
梵音扑哧一笑，取笑道：“我原以为师兄一切准备就绪，所以前来问我何时启程，未料到竟丝毫未动。”
伏御见梵音笑了，心情略为轻松了不少，他嘴角微勾，“哈哈哈，师妹所言甚是，师兄这就去收拾。”
梵音微微颔首，目送伏御的背影，眼眸却毫无笑意。
一个时辰后，梵音一众人神色肃穆地齐聚在别所院子中，井然有序地围成一圈，准备施展乾坤法回定律司。
只见梵音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神秘的符文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环绕在众人周围。
其余人也低声吟诵着古老而晦涩的咒法。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弥漫着神秘而强大的能量波动，符箓缓缓升起，在空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仿佛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咒法声越来越响亮，犹如阵阵洪钟，震撼人心，金光瞬间从众人脚下迸射而出，耀眼夺目。
“咦……好闪！”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住眼睛。
待柳知府等人放下遮挡眼睛的手之时，只见院子已然空空如也。
一个衙役不禁感叹道：“不愧是仙人啊，这法术真是神奇至极！”
“仙人们是走了吗？”
别所外，众多村民闻风围堵而来，他们脸上满是焦急与失落。有的村民瞪大了眼睛，急切地说道：“怎么能这样就走了呢？俺还想当面好好谢谢仙人呐！”
有的村民则呆立在原地，手中紧紧握着准备送给仙人的花果干粮，眼中满是沮丧，喃喃自语：“连声道别都没有，这让俺心里怎么过得去哟！”
还有的村民不停地跺着脚，带着哭腔喊道：“俺们准备的这些心意，都还没来得及给仙人啊！”
柳知府轻抚了抚胡须，一脸正色道：“乡亲们，定律司众人已回寺。”
村民们叹气和失落之情尽显于脸上，“怎么都不告知我们呢？还没来得及送别呢！”
“就是就是！我们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就想着能亲自交给仙人，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
“这可如何是好，都没见上最后一面，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柳知府笑着宽慰道：“梵音就是不想让乡亲们送别，一来是不想徒增伤感；
这二来嘛，就是怕如今这幅模样，她说乡亲们的心意和祝福早已收到，其余的决然不能再接受了。”
村民们纷纷感慨万千，“仙人还真是……可我们这些都是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只是想表达一点我们的心意呀！”
“唉，仙人总是为我们着想，可我们连送送他们都没做到。”
柳知府耐心安抚道：“心意到了就行了，大家快回去吧。”
衙役们纷纷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各位村民的肩膀，温言哄着让其散场。
另一边别所竹林处。
沈观眸中紧紧盯着空空如也的别所院子，梵雪眸中升起的同情之情，明知明知不该多口，还是忍不住问道：“观哥，你无事吧？”
沈观神情极为平静，口气也很淡然，可那双渐渐发红的眼睛却暴露了他的情绪，“无事，甚至都没有动手。”
梵雪怔怔地看了他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怎么可能……阿姐平生最厌恶欺骗……”余下的话她咽了下去，眼神飘忽不定。
沈观紧紧攥紧拳头，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但面上并未露出任何情绪，而是不在意地一笑：“许是从未在意过吧，一如既往。”
他眼底全是晦涩不明的情绪，“雪儿，这些时日的相处我很清楚她很在意你。
若非我化身有几分你的眉眼，她断然不会如此温柔待我。你若想回去就回去吧。”
梵雪面色微白，仿佛是被一语说中了般，在她听闻阿姐的哭腔之时内心深处涌现出的全是回去找阿姐，她将目光闪躲开，好半晌方低声道：“观哥……
以往全是我每天给阿姐留言，如今则是反过来的。”
她眼里透着喜悦和愧疚，顿了顿继续道：“我自然是开心的，可我害怕……害怕我回去之后这些又会再次消失……”
沈观默然，缓缓点了点头，他自然是懂的。
得到后再次失去是比从未得到过还令人窒息，光影摇曳在他清素的容颜上，更显得有几分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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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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