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道回府的路上,梁奕元问她,“还在吃安眠药吗?”
柴鹿:“在吃。”
但换了个牌子,寄希望于交叉吃效果转好。
这是那次夜话他在她枕头畔觑见的。
距此已经过了五天。
柴鹿最后是把自己说睡着的,难得没吞药片,现今让她回想哼哼唧唧那一通的营养价值——呃,真是道三不着两。
她的睡眠质量差劲,已是沉疴,每早都靠着一口冰美式吊气。
许是吃太久了,吃出了抗药性,越来越不管用了。睡眠成为了她夙夜都要头疼的难题,若是安生还好,工作压力一大或飞来什么横祸,简直可以挺尸到三点。
梁奕元:“喝些羊奶可能有用。”
柴鹿试过,毫无裨益。
出于礼貌,还是说,“好,那我下次试试。”
“或者喝些酒。”
此话入耳,柴鹿称是道,“确实诶。”
她不胜杯杓,倒成了个好处。也许是柴鹿上回烂醉如泥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梁奕元淡声道,
“不过,如果酒精过敏,就不要喝组胺成分高的发酵酒了。”
“还有这道理。”
柴鹿听他的话,选了家装潢典雅的清吧。
调酒师向她推荐了几杯调配,她选了杯度数折中的。抿上一口,不苦不涩。边上还送了些芒果块和松子,搭着吃意外不错。
柴鹿原先都想好了,如果难喝,就捏着鼻子咽下去。
却咂摸出滋味来,难怪古往今来都不乏人借酒浇愁,头一腾腾兀兀起来,什么烦心事都忘却了,只剩下习性本能在棺材里伸脑袋般笃守一会儿。
上头盖着个炙烤过的菠萝片,脆生生的很开胃。
“我有个朋友。”柴鹿想到“开胃”一词,又想起段垣那张破嘴,当笑话讲给梁奕元听,“我每回问他,你吃饱了吗,他就说不知道吃饱是什么感觉,只知道‘饿死了’和‘好撑’。他是体育生,吃饭呼噜噜的,和饿狼一样冒精光,有时候他明显就是饱了。我再问他,你吃饱了吗,他硬要说,‘挺开胃的’。”
梁奕元展颜笑道,“他还挺爱造反,你前男友吧。”
女孩嘴巴张大:“你怎么知道?”
因为听着就知道像个没脸没皮的。
“因为你提这事的时候,”梁奕元笑容不减,柴鹿却觉得那弧度正巧只是挂在那,没到眼睛里去,“表情特、别难忘。”
……
“阿鹿,你刚刚那个站外头的男人,是什么关系啊?”
“没什么,我们是邻居。”
“你觉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段哥,连身型都……特别是下半张脸,我刚都恍惚了一会儿。”
“是挺像的,你不是要抽烟吗,赶紧出去吧。”
易同贺含着的烟都快化了,颈侧抻长,“我去找他说俩句话吧——长得太像我兄弟了,好稀奇,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龙骧集团的高管吧。”
“我操?”易同贺说,“那他属于是资本啊,得老有钱了吧,他是不是叫那个什么什么梁?”
“嗯。”柴鹿说,“有名?”
“铁腕人物啊!溪乐首屈一指的人物,很多人请吃饭的!你怎么不早说啊鹿,早知道这儿有门路我往那几个糟老头子那送什么酒呢?”
不等柴鹿回话,易同贺已经扭着屁股健步攀谈去了,“百闻不如一见呀梁总……”
Fine.她没眼看。
易同贺工作生活还是分得清。
“他一看就不是啥好人啊,有钱的男的都蔫坏!”
“我真怕他对你有什么不轨,和这种周身不晓得多少莺莺燕燕的人搞对象,肯定很危险——他的眼睛跟个潭水似的,盯得人发毛,你还是慎重点为好啊鹿。”
就像现在这样——
柴鹿好言商量,“梁奕元。”
既然他们是朋友,什么话都是可以商量的。上回去吃饭,他突然用那种舔舐兽骨般的眼神盯着她说话,就已经叫她吓一跳了。
所以,“你有时候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喜欢。下次别这样了。”
梁奕元倚坐在吧台椅上,腿生得长,一勾,将她的座位转了个圈,他眼褶压得深,不笑时凤眼透出几分凌厉来,被他慢条斯理地打量过后,总像少了件衣服。柴鹿送腰往后仰了仰,来疏远起这么个脸对着脸,或许说,快要到额头对着额头的距离。
“哪种?”
柴鹿咬着唇。
他视线下移,散漫的尾音带着点笑。
存心逗她,“嗯?”
柴鹿不知道他真假的不懂,声音低得如同小石子抛进一池秋水。
“譬如……现在。”
梁奕元原来也会这么不解人意。
柴鹿想。
柴鹿长睫忽闪,他松开了框住她座椅的手,喝了口酒。挨边儿依旧是那个低低的女声,“梁奕元。”
她感觉他故意的吧,要不就是色盲,“你喝的是我的酒,梁奕元。赔我一杯。”
梁奕元总觉得她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声调向上,像是在撒娇。
特别好听。
-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
嗯,好全才的街头艺术家。
柴鹿记得他刚还在用萨克斯吹一首伍佰的老歌,再打前头点是在卖唱,琴盒打开放在地上,里头白纸黑字有张纸:打赏满200元赠法律咨询,煎饼果子摊右转十五步,九折。
月光糊糊地黏在天上,打车点定在了个桥墩底下,他们正走过去。
柴鹿肃然端正地预告,“我现在已经有睡意啦。”
酒不辣,是后劲足,现在貌似在上强度,脸红不少。
梁奕元听到她说话,黑瞳下瞥,没头没尾的一句,“我在学推穴按摩。”
舒经活络,助眠。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果然是大城市,真高级。如果在家那边上这个节目,保不齐被投诉扰民。
柴鹿合掌,耷在耳朵旁。她笑望着梁奕元说,
“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桐城看的卖艺?不对,那应该叫杂技吧——好高好高的架子,一个小女孩爬上去能转圈,还有吃剑的,一个男会喷火,就是对着我喷,你不管,我都吓哭了。表演完他们就开始拿着碗问围一圈的要钱,我买雪糕花完了,你也不管。之后表演的叔叔就笑我,眼泪丁零当啷这么响,不知道的还以为砸了他们多少。”
她越说越不爽。
仿佛是穿越时空瞪那个表演者。梁奕元只当她在讲故事,很乐意听,他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见你可爱,朝你喷火吧。”
柴鹿却强调,“我说我都吓哭了!”
哭的时候更可爱。
梁奕元没说,毕竟她没看过她哭脸,没有妄议。
鬼使神差地捏了一下她的脸。
只附和,“那他们太坏了。”
柴鹿还是不满意,“你都不管!”
梁奕元说,“管的。下次我们去桐城,再看。”
桐城是溪乐的边陲小镇,边得会被误以为是隔壁省的那种边。那是她的户籍地,水系发达,老建筑群古朴零落。他还未涉足过。
喂养她长大的乡土,应该也是一样美丽的。
桥头的游客散了,夜空还是比往日的浅些,铅云如墨。柴鹿见他仰着头,也学,“你看什么呢?”
“看星星。”梁奕元说。
天上一颗星星也不见,太不浪漫了。
他猜柴鹿应该是很喜欢星星的。不然不会脖颈上一直挂着那个吊坠,上头还有一个镂刻的单词,Shining。
柴鹿听他问材质,握着石头说,“这是蛋白石啊,我不会磨,很久才弄成这样的。”
又戴着很久,才把五个角生硬的突刺磨平。
柴鹿的食指抠着那中心的一块胶水,看着看着,有点怄气。段垣难得来她梦里,还梦得特真实,终于不是呼噜噜地坐着干吃饭了,也不是一根头发没剩的鬼样,更没要她烧两个腿长的纸美女下去作陪,但怎么把这石头也捎过来了。
她一把扯下,找不到垃圾桶,看着来气,扔给了他。梁奕元始料未及,讶异望她一眼,贴身收好了。
叫的代驾到了。梁奕元叫了一声,见她蹲地上不走,以为是她想吐,心说自己出的什么馊主意,柴鹿却大剌剌地指着地板,用一种愤世嫉俗的调子说,“这一排自行车,占用盲道!盲人就这样拄着拐杖过来,到这,一下就摔了。”
鲜灵生动得不像话。
-
柴鹿打了一个小嗝。捂住。
梁奕元:“我没听见。”
柴鹿笑了,那好诶!
——看来她是真醉了,这跟有人敲门,里头的人答不在家有什么区别?
她能走,不踉跄。
只是走得有些慢。
灯火斜铺在石板路的地面上,这是他们回家的那一条道。她的脚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只小黑犬。
她停一下,它也停,她走得快,它便也是。
梁奕元停下,凝望了良久。才看出那不是小狗,而大道与石板小道间,路灯打下来、因落差而折出的脚踝的倒影。他却研究得像个高深莫测的难题。
若非画面太过遐迩一体,若非她皮绳下的那只小蝴蝶的吊饰清泠泠地摇晃,若非宽大的T恤里漏出的那一只手腕随风鼓动,像将飞欲飞的白鸟,他想他能更快地注意到。
为什么失神了?
很多个夏天后的某一次圣诞,梁奕元将这一回忆讲给柴鹿听。
后者将挂满礼物的圣诞树洗劫一空,孩子气地从样式小的拆起,见梁奕元话说一半,好吧,那就接他的话:“为什么?”
梁奕元身着家居服,似是要卖关子,柴鹿她舞了几下刚拆出来的马鞭,空气流动发出肃杀的挞声,温软却故作生气的,“说不说。”
一鞭子抽倒了边上的玩偶。以儆效尤。
“回答这个问题。”梁奕元举起双手以誓投降,反身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和爱丽丝为何会坠入那个兔子洞一样。”
柴鹿看过这个故事的书,也看过电影,身后的男人的甚至昨晚睡前还跟她讲过这个故事,虽然是魔改版本,一点不助眠,还是得靠运动,却无甚印象。她在那温柔的注视中摇了摇头。
“因为爱丽丝昏昏欲沉时,看到了一只兔子。”
“你昨晚和我讲的那个版本,都没有兔子出现。”
“是吗?”梁奕元笑道,“那我下次加进去。”
“那好吧,所以兔子怎么了?”柴鹿大大的杏子眼眨了眨,“很常见诶。”
“是。”梁奕元不置可否。
“但爱丽丝看见它时,它是一只穿马甲的兔子。甚至从马甲口袋中掏出一只怀表来看时间,没有任何一只其他兔子能做到。”
就像他也没见过柴鹿这样的女孩,马尾低低扎着,在人群中跟一只域外的旅魂似的,那两瓣绒绒的眉总纠作一起,纠成一条剔透的鱼钩,拉扯梁奕元靠近,去拨动那怀表走时。他以为自己被绑架了,却只在靠近她时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被松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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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视角那出差的三个月半属于暧昧期
(提一嘴 可能行为没那么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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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Shi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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