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寅点头:“有这个打算,最终还是要听你姐的。”
黄沅斜眼瞅过来:“小妹儿,你可以跟着我们走,虽是半个傻子,至少还能帮着试试毒,尝尝饭菜咸淡,比条小狗强多了。”
黄湘一撇嘴,眼泪就流出来,她伤心地抽噎着:“没了师父的孩子,哪里比小狗强了?没人疼,没人教的,比街上的流浪狗都不如。”
朱寅沉着脸:“胡说什么?”
黄沅呵呵:“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的,没见过这么粘师父的徒弟,怎么,今天晚上,我和你师父洞房,是不是也要带着你一起啊?你是在一边帮着扶床,还是来回打水伺候着?”
黄湘抹着眼泪,还是止不住地疑惑:“扶什么床?又打水做什么?”
黄沅把胳膊放到朱寅大腿上,慢慢摩挲着:“傻样,都洞房了,还能做什么?小傻子,什么也不懂,还保媒,也算是还有那么点用处。”
朱寅站起来:“我去看看菜。”
黄沅笑着看向黄湘:“小傻子,这么迷恋朱寅,你不会喜欢你师父吧?”
朱寅的一角红衣在转角处停住。
黄湘瞪着国色天香的姐姐:“我就是喜欢师父啊,天下没有哪个徒弟不喜欢师父。”
红衣消失不见,空气中传来似有还无的一声叹息。
东山,百里高香跪在一座坟茔前,采了把五彩的小野花插在青石垒成的祭祀台上,磕头:“拜见祖父,以前,是孙女误会您了,给您认错来了。”
她从一个大荷叶里倒出些水:“祖父,知道您一生滴酒未沾,是为了不养成坏习惯,让有求于你的人根据您的喜好来送礼讨好,所以,孙女现在也就以清水祭奠您了。”
大青石上刻着:“元龙神国吏部尚书,景英殿大学士,龙桌会议阁老成员、百里家族第四百零八世传人:百里弘正。”
百里高香读了一遍墓碑上的字,眼泪开始流下来:“对不起,祖父,您费劲心机保存下来的子孙,我没有保护好他们,甚至,死得都是那么不光彩。”
朱寅一袭红衣,悄悄站在她身后。
百里高香猛地回头,重重磕了九个响头:“先生,是我错了。”
朱寅笑如春风:“何错之有?”
百里高香泪流满面“先生,我错得离谱。我的那点歪门斜道的所谓才华,全是拜父兄们吹捧着,娘亲惯出来的,我出生就在元秦,家人都怜惜我没享受过一天富贵,无论我出什么主意,他们都无限地宠溺着我,即便不符合他们的为人处世原则,也从未指出过,只是想让我活得开心快活。及至拜了师父,对我也是纵容,讲求结果,只要搞来香火,便是能力强的徒弟,等见到先生,已是十三岁,自觉无所不能,瞧不上先生的大道光明,更瞧不上祖父的谨小慎微,现在家人因我而死,师父那里迷惑重重,还请先生为我指明大道。”
朱寅把她扶起来,笑道:“百里高香,我没有任何建议给你,不过,请你相信,百年后,天下最厉害的计师,便是你百里高香。”
百里高香满眼含泪,却昂起头,没让泪流下来。
西山,玄青冬正在用那把古刀,泼妇般地打砸破旧的月老庙,木门落地后,她扑进庙里,抱着木质神像开始大哭:“师父,你不能不要我,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埋葬了父亲和哥哥,他们和母亲在一起了,可我却是真正的孤儿了,如果您不要我,那我也死了算了。”
朱寅大步走过来,站在庙外:“胡闹。”
玄青冬愣住,手还是抱着木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磕磕绊绊地爬到朱寅脚下:“先生,救救我师父,您如果救她回来,以后我都听您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朱寅皱着眉,看着她,不吭声。
玄青冬磕了九个头:“先生,我真地会听话的,不但您的话,就是小师姐的话,我也当作命令去听的,只要还给我师父,做什么都行,就是以命换命,都行。”
朱寅背起手,声音冷冷地:“聊聊你父亲玄明正吧。”
玄青冬脸色古怪,嘴唇哆嗦半天,还是没说出一个字,她抬头偷看,发现朱寅凝神,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等得很有耐心。
太阳渐渐落下,朱寅保持一个姿势不变,玄青冬坐在地上,脸色灰白,在这个世外桃源般的西山,竟然也有扑天盖地的杂音声浪淹没了她,脑袋犹如炸开一般,她的手放在古刀上,有好几次,她都想抡起这把刀,结束自己,结束面前山丘压顶的先生,结束一切吧。
月亮渐渐升起,有大兔子在草丛中高高跳起,又急速远去,朱寅还是站着,没动丝毫。
玄青冬抱着古刀,脸色铁青。
当东方温暖的朝阳慢慢升起,大兔子又从草丛中跳起,在玄青冬面前跑过。
一道古朴的刀光闪过,大兔子的头咕噜滚出老远。
朱寅大笑:“好!”
玄青冬手抱古刀,站在太阳温暖的黄色光晕里,瞪着两只黑眼圈的眼睛,不解地看着朱寅:“先生,我并没有按您的意思做事。”
朱寅站了一夜,脸色却极好,他俊美的脸浮上淡淡的笑意:“小玄,自从进入高家书斋,你谁也看不惯,包括我这位先生,但你没胆量讲出来,觉得自己没有家世,没有财富,没有能力强的师父,不敢讲,只能窝囊着顺从任何人,然后,怨恨一切,你的父亲,你的同学,元秦村其他人,还有那些不请自来的声音,只对比你更弱的好,比如西山娘娘傅清蔚,病重的母亲,良善的哥哥,而对比自己力量要强的父亲,同窗,还有我这位先生,是极其阴暗的,背地里不乏诅咒吧。”
玄青冬如同一段僵木,良久才能说话:“先生怎么知道的,您也能听到声音?”
朱寅笑笑,摇头:“你不弱,你的家庭也不变态,甚至,他们是最温暖的父母,你有最强的能力,要配上最强、最健康的心态,以后,别说你师父,就是天下更弱的蝼蚁,你又如何救不得?”
玄青冬害羞地低头:“可是,先生,我对您出刀了,对不起。”
朱寅笑得舒狂:“我给你的压力之大,如同这座西山,在这种情况下,能迎难而上,小玄,你很棒了。”
玄青冬仰起小脸,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满含热泪:“先生,我懂了。”
古刀突然掉落,小女孩扑通跪在地上,捂着脸:“可是,他们却回不来了,呜呜呜。”
朱寅把她扶起来,拍拍头:“一切都会过去的。”
高芳坐在书斋里,不分白天黑夜,也不吃饭,只是练字,朱寅走进来,站到她面前:“高芳。”
高芳抬起头,眼泪立马流下来:“先生,他们死了,自从我一岁时进书房,他们就一直陪着我,监督我读书,练字,平时虽然严厉,但在大风暴雪的天气里,因为我害怕,他们就轮流给我讲故事,我总是听着听着就安稳地睡着了。先生,我很想他们。”
朱寅拉起她的手,走到书架最深处,在一处羊皮书卷处停下,看着四个原木书签,供手行礼:“朱寅谢过四位高家先祖。高芳,过来拜见高家第一百三十四代先祖高元,第一百四十五代祖先高良,第一百八十九代先祖高平,第二百一十六代先祖高明,他们的英魂,就附在这四条书签里。”
高芳哭着作揖:“先生,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四个,怎么又成了我的先祖?”
朱寅陪着高芳行完礼,才严肃地给她解释:“黄州高氏,是万年的御史世家,自高家第一代先祖高明望起,至你祖父高宗立止,历经四百四十五世,先后有二百六十八代祖先以身伺法,他们的英魂穿越千山万水,也要回归高氏书斋,附着在某本自己生前最爱的书上,能力大者,可以化为人形,陪伴着后世子孙读书学习,监督家风,因为你年纪小,又是个女娃,这四位祖先便化作孩童模样,与你作伴,在高家书斋的历史上,你高芳是有着伴读最多的子孙,你知道为什么吗?”
高芳摇头:“请先生告知。”
朱寅目光炯炯:“因为你高芳将会是未来最具威望的女御史,不止这小小的元龙神国,高芳,你将名扬天下。”
高芳扑通跪下:“必不负先生所望,必不负我高氏历代先祖所托。”
朱寅笑道:“先去睡觉,明天继续上课。”
北山山顶,高陵猛吸一口烟:“怎么回事,你们有没有觉得,朱寅家的试练怪怪的,骨重十一斤的小丫头,心魔竟然是她的师父和姐姐结婚?”
惩穗背对着所有,声音凉凉:“朱寅的表现也很怪,这婚竟然没结,就这么放了一晚上鸽子,怪。”
和尚眯起眼:“你们都不懂。”
西山娘娘小声道:“那是因为朱先生去为我家青冬开解了,他哪有时间完成婚礼,再说了,总不能真结吧,这么多人围观呢。”
朱寅悄然落下,呵呵:“还是小傅明白人,你们三个做贼惯了,看人看事都太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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