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在这样炎热的夏天,竟然还戴着一顶狐皮帽子,面部遮着黑纱,他一进屋,便长叹一声:“朱先生,来您这一趟,不说搭上半个国库了,就连命,也得搭上半条啊。”
朱寅连头也不抬,淡淡道:“没求你来。”
客人把一张泛着绿色的票据放到桌上,语气恳求:“我烟波国虽小,诚意却足,还请朱先生能帮忙一二,事情若成了,还有重谢。”
朱寅摇头:“弹丸小国,不值得如此,安稳度日就好,三百年内,最好别有太大的动作。”
客人苦笑:“我与先生持相同的看法,但有些人不愿意,可能我回去的路上,大动作就已经开始了。”
朱寅叹口气:“我这里还有个重病人,离不开,你先回去,我会安排弟子们前去处理,算作历练,你别抱太大希望。”
客人起身,行礼告退:“那就静等捷音了。”
黄湘与客人擦肩而过,她一头闯进来:“大事不好了,师父。”
朱寅看着她:“怎么了?”
黄湘一屁股坐在病人坐的椅子上,拿起朱寅的茶杯,喝下大半,才用手扇着脸:“师父,你徒孙惹事了,把人家新盖的屋子全砸了。”
朱寅皱眉:“小叶?走,去看看。”
黄湘摆摆手:“师父,那倒不用,都是本家人,好说。我现在头疼的,是小叶,她非说我新娶的四婶是她妈妈,但四婶根本不认,这孩子就伤心了,天天坐在人家屋顶,硬闹着不让我四叔和四婶一张床睡觉,还骂四叔是什么小三,趁着她妈妈失忆的时候,乘虚而入?”
朱寅沉着脸:“她手上可有水玉镯子?”
黄湘唉声叹气:“肯定有啊,小叶虽然莽撞,但也不会胡闹,毕竟是我徒弟不是。”
朱寅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喝着:“你去处理吧,师父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黄湘其实还想再看会师父喝茶的,赏心悦目地比什么名画名花还要好看,只是师父下了逐客令,不得不抬起屁股,苦着脸推门。
“等一下。”朱寅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把伞,塞到黄湘手里:“天太热,打着它,会凉快一点,平时要多喝水,可以加点青高麦,去燥。”
黄湘接过伞,甜甜一笑:“晓得了师父,我娘天天煮着青高麦茶呢,每天我都带一大杯子去书斋的,喝不了就分给小万他们喝。”
朱寅点点头,看着女孩撑着花纸伞跑到白花花的太阳里,转瞬不见。
花纸伞很轻,遮阴效果却相当惊人,黄湘觉得自己好像行走在一片绿树荫凉里,有微风佛过,鼻间传来淡淡的花香,惬意得令人想闭眼小憩一番。
到家时,当事人已经全部到位,黄家四叔脸色通红,作为一个新郎官,他一个月了,尚未握一握新娘子的小手,火气比此时三伏的天气还大。
新娶的四婶儿秦正妹梳着一根长辫子,温柔贤惠,听说在黄州大户人家里做过帮工,很懂礼数,此时,她低着头,静静地坐着,手被一个小女孩紧紧握住。
叶海丹像一头小幼豹,瞪着圆圆的眼睛,瞪着黄四叔,那副时刻准备好拼命的架势,像在守护自己划定的势力范围,严肃不可侵犯。
商宁给每个人倒青麦苦茶:“不急,都不要急,不可再打了,大家都消消火,有事咱好好聊。”
黄四叔腾地站起来,指着叶海丹:“大嫂,您到底管不管?咱们老黄家的情况您也不是不知道,弟弟我娶个媳妇容易吗?自己花两三年才盖好的房子,被这个小丫头一叉子挑得稀碎,还有没有天理了?”
叶海丹啪地抽出鱼叉,直指黄四叔:“我可以赔你一百座新房子,但妈妈,必须还给我,你们现在就得离婚。”
黄四叔一拍桌子,五碗高麦茶蹦起老高:“你做梦,我盖房子就是为娶媳妇,就是有一百座房子,没有了媳妇,屁用没有。”
叶海丹眯起眼,看着秦正妹,嗤笑道:“妈妈,你瞧瞧,瞧瞧,这个土货素质差得很,满嘴脏话,他连我爸爸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长得不好看,没钱还没文化,也不温柔,将来肯定是个对媳妇家暴的渣男。”
黄四叔眼里喷火,身体却一动不敢动,胸前的鱼叉破坏力实在巨大,想到小女孩轻轻一敲,全部用大青石头垒成的新房子便像个土坷垃一样,碎得那么轻,他心头就又怕又气,只得转头向刚迈进门的黄湘:“大侄女,你现在也是元秦村有头有脸的孩子,这小魔头是你的弟子,你看着吧。”
叶海丹咬了下嘴唇,也看着黄湘,很明显此时小女孩也紧张起来。
黄湘把花纸伞收了,走进里屋,把一个木头箱子搬出来,放到黄四叔面前:“四叔,这是我家的全部家当,你拿去,重新盖新房子,四婶儿这段时间就先住在我家,等你什么时候盖好了,再谈。”
黄四叔黑着脸,不答应。
彭,黄湘踢开箱子盖,指指里面的几百串铜钱,还有一百个秦半两:“四叔,别说这几百串铜钱,是我出生时东山的东旭大师从神案上拿的,是城隍庙三位主神祈祷过的神币,就这一百个秦半两,以现在的兑换价,你就是用黄金做材料,也能盖得起五进的大宅院了。在你盖屋期间,让秦姑娘好好想想,若是忆起了前世,便取消这门婚,若还是忆不起,并执意再嫁给你,那我们师徒两个,也无话可说,行不行?”
黄四叔瞪着眼:“你怎么会如此有钱?”
黄湘把箱子盖踢上,用脚踩着:“小意思。”
黄四叔看了眼秦正妹,抱起胳膊:“湘儿,若四叔不同意呢?”
黄湘也抱了胳膊,眯起眼:“那我就不管了,你们俩开打,死活不论。”
黄四叔打了个哆嗦,脸瞬间青了,他抱起木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秦正妹站起来,茫然地看着走出去的男人,又低头看看激动地满眼泪花的孩子,感到自己恍若梦中,自己结的这个婚,成了元秦村自建村以来,一桩最离奇的怪事。
叶海丹跑过来,一把抱住黄湘:“师父,你现在穷得一分钱都没有了,都是为了我,呜呜呜。”
黄湘摸摸她的头:“傻徒弟,钱算个什么,只要我徒弟能找到妈妈,就是搭上师父这条命,又能怎样?”
叶海丹哭得一塌糊涂:“我好幸福啊,有师父,有妈妈,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黄湘伸手,胡乱地帮她擦了把眼泪,用下巴指指秦正妹:“醒醒,人家秦姑娘答应是你妈妈了吗?”
叶海丹也伸手,响亮地擦了把鼻涕,看着秦正妹,咧开大嘴笑了:“妈妈!”
秦正妹一脸茫然地站在那,尴尬地看着她,一副逼良为娘的不情不愿。
黄湘手托下巴,思索片刻:“小叶,你不是说过,以前你们家在海上讨生活吗?带着妈妈去海边,可能会刺激她想起更多的事情来。”
叶海丹连连点头:“对对对,师父好聪明,我这就带着妈妈去找爷爷,一起去海边。”
黄湘转向商宁:“娘,您快多带点礼物,和小叶,还有秦姑娘一起,去秦家说明情况,只要一年就行,到时无论秦姑娘想没想起来前世,都会把她安全送回来的。”
秦正妹飞快地看了眼黄湘,低了头:“其实,今年我弟弟也要盖房子的。”
黄湘哈哈大笑:“恭喜!”
商宁站在一边哭笑不得,就连叶海丹都忍不住笑着提醒:“师父,我妈妈是想为她家弟弟,也要箱秦半两呢。”说完又叹口气:“要是爷爷在就好了,他富得很。”
黄湘反应过来,白了叶海丹一眼:“你爷爷在也白搭,他又不是元秦村的人,哪来的秦半两,哎你们说,刚才我耍什么威风?明明盖五间房子,一个秦半两都用不了,我傻傻地给四叔一箱干嘛?”
叶海丹没心没肺地大笑:“那还不是我妈妈值钱,当时我爸爸结婚的时候,彩礼都是一艘轮船,当时可轰动了,强强联合的商业联姻,都上了报道的。”
黄湘撑起花纸伞,再次走向大太阳里:“得,只能找师父借了。”
朱寅坐在凉亭里看书,听到徒弟来意,直接甩了库房钥匙:“自己去取。”
黄湘猛冲过来,抱住他的腰,在俊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师父最好了。”亲完就拿了钥匙,风一般地冲进库房,搬了一个大木箱,里面除了一百个秦半两,还有一百块金条,一百卷绸缎。
朱寅闭着眼,半天没睁开,觉得这三伏天有点太热了吧。
黄湘抱着大箱子站在凉亭外,咯咯笑着:“师父,心疼不?”
朱寅睁眼,定定地看着她:“你给小叶东西,会心疼吗?”
黄湘摇头:“当然不会,我待她,如亲闺女。”
朱寅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真的假的?”
黄湘大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您待我,也如亲闺女吧?”她歪头,打量了朱寅片刻,又开始大笑:“可惜师父太过年轻了,不太像我爹。”
朱寅黑了脸:“你哪里又像小叶的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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