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安静！都安静点！”陈老师气定神闲走进来，双手背后。
“一个个问，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欺负你们学长大好人，是吧。”
隐约的威压飘出来，班级中的声音归零。
老陈走到门口时，夏聚从短暂的回忆抽了出来，那本笔记本还在老陈手里捏着，不时冲他晃晃。
跟读书时一样喜欢威逼利诱。
皮猴高高举手：“就近原则，学长我先问！”
视线短暂交错，老陈抬了抬下巴，黑沉的眼珠转回来，夏聚从容说：“为什么出国，是吧？”
皮猴点头，期待的眼神冒出光。
夏聚顺手拿了根绿色粉笔转，挺直的腰身没动。
“小时候爱打游戏，白天打晚上打，被爹妈逮住了接着打。”夏聚笑了笑，继续说：“打多就没劲，觉得都是些垃圾，不如自己搞一个出来。”
讲台边，皮猴撑着下巴，眼睛像是在发光，赞同般点点头，激动说：“没错没错，射击打斗都老掉牙了。”
八班老班陈老师在边上轻声咳嗽，示意他跑远了。
夏聚会意，转折话语，往学习方面靠，说：“我出国，小部分原因是好奇外面的广阔天地，一部分是想实践，学习国外高校的技术知识。”
“既然给自己定了目标，就得要行动。”
“行动了才能知道，你能不能超越自己曾经喜欢或者讨厌的东西。”
“学习也一样。”
大道理放在午后的小教室，底下的男生女生一下变得兴致缺缺，撑着脑袋放空。
夏聚犬牙抵着舌尖，掰断了粉笔：“嗷，忘了，还有一个原因。”
一瞬间，底下垂着的头抬起，撑着下巴的手纷纷撒开，认真了不少。
夏聚深吸一口气：“多学点小技能，能追喜欢的人。”
此话一出，起哄的长哦声此起彼伏，老陈愣了一瞬，本子的页脚捏得皱起。
场子热起来，夏聚乘胜追击：“所以啊，不读书没老婆。”
“咱们还是要认真学习，天天向上，不然配不上喜欢的人。”
事实证明，事例结合的规劝方式好很多，前排的同学皱眉细想，后排的两三个女生相互对视几眼，效果比直接输出大道理好太多。
漫长的四十分钟，优秀学长只占了一半时间，讲台边小皮猴始终没有如愿，还要上班主任老陈整整二十分钟的数学课，讲得还是他老人家独家的压轴题。
老陈默默感谢夏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侃侃而谈,他站在黑板前，看着底下宜女生居多认真起来的同学，无比欣慰。
但同学们能听进去，大多依靠夏聚那张脸，张扬肆意，高挑站在那里，让老陈都有年轻二十岁的错觉。
还有就是后半段慷慨激昂的热血誓词起了作用，跟往年高考前百日誓师的词句一模一样，只改了时间，还有一点话术，其他标点符号一个都没改。
教室声音安静，老陈盯着伏案埋头的同学，轻轻挪步，走了下去。
优秀学长不仅把百日誓师词句背得一流，亲和力效果极为也显著，安静坐在教室后面，也能引小女生过去请教题目。
“学长，这道大题怎么做。”女生头上戴着红色的大发圈，像是个外向胆大的人。
夏聚安稳待在后排，背脊放松靠在椅背上，长腿闲闲搭在一起，脑子里转着的是曾经在附中校园发生的奇闻异事。
女生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夏聚抬头，本能的一句‘不会找老师’差点脱口而出。
“教教吧。”陈老师不知什么凑近，飘出一句：“你看他们多喜欢你这个学长啊。”
夏聚刚要拒绝，老陈身后显眼的绿色本子就动了动。
夏聚嘴角一僵，又提起：“也行。”
在老陈的注视下，夏聚挪着椅子，慢悠悠腾过去。
数学卷子上白花花的，除了白纸黑字的题目，干干净净，桌角上的稿纸却是花花绿绿，大片大片的解题过程，错了就划掉，划掉又重来。
甚至在显眼的地方，有大红色的涂鸦鬼脸，像是在向做不出的破烂题目宣泄。
夏聚在草稿纸两处看了三秒，才低头将目光挪回试卷。
舒语蝶好像没这么做过。
老陈看了眼黑板上的时钟，放心折回讲台，拿起玻璃杯吹了又吹。
夏聚余光看他动作，下巴望小姑娘试卷上的数列大题一扬。
“先错位相减，再裂项相消。”
小姑娘扫了眼光秃秃的题干，红色发圈就跟着主人脑袋一起转了过去：“就这样，教完了？”
夏聚仍然悠闲靠在椅背上，诚实道：“是啊。”
大概是大佬回新手村的滤镜太强，小姑娘回话都变得支支吾吾的：“学长......你应该还没追到喜欢的人吧？”
“.......”夏聚自嘲般轻声笑了笑，背脊一紧，身后椅子长刺般不舒服。
夏聚勉强夸道：“真聪明。”
周围的目光慢慢聚过来，小姑娘伸手摸了摸鼻子，摇摇头，对着学长犹豫且委婉说：“我不聪明，挺明显的。”
即使高中选了偏理的科目，但夏聚的语文水平还没差到一百分以下。
如此会说话的人，除了柏年，夏聚没有见过第二个。
分针即将指向下课的时间，夏聚默默挪回原位，只等铃响跟着老陈一起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聚如坐针毡，生怕小姑娘再转回来，他回想小姑娘刚刚说的话，唯一的想法竟然是
——这怎么就明显了。
夏日的燥热侵蚀少年人动荡的心。
老陈叮嘱带着唠叨和底下学生聊完，刚好卡在下课铃声的最后一秒。
他悠悠从讲台走到后排，冲夏聚使使眼色 。
终于结束了！
夏聚跟着老陈出了后门，教室门口随后涌出一波人。
以刚刚那个小姑娘为中心，三四个人聚在一起，闲谈声足已传进他和老陈的耳朵。
“星鑫，学长给你讲题的时候好帅啊。”
“对啊，”一个很咋呼的女声说：“果然还是你胆子大，说上就上。”
身后的动静静默了一阵，等女生堆身后的脚步声多起来，那个叫星鑫的小姑娘才开口，只淡淡说了一句：“嗯，跟动漫出来里的人一样。”
身边人附和：“那叫撕漫男吧。”
有人反问：“你们怎么不好奇，学长以前上学时给人讲题的样子？”
夏聚跟着老陈已经走过转角，心跳的咯噔声还是透过胸膛加衣料，夏聚自己听得清清楚楚。
......
从来没有，他上学时从来没有给人讲过题，一个都没有，包括舒语蝶。
走廊拐下去正对一楼背面的小绿化带，二班后窗的那棵小茶树特别显眼。
跨出教室门时，绿色小本就被夏聚拿了回来，闲闲捏在手里，眼下跟眼前这片景象遥相呼应似的。
相对而建的长廊吹过一阵凉风。
兜里的小贴纸像是被吹动，提醒夏聚它的存在。
夏聚轻轻握了握舒语蝶的错题本，站在第二阶大理石台阶上，叫住老陈。
“陈宇他高考完去了哪所学校。”
老陈完全没想到他会问自家儿子，转身想了片刻，平静又有点不耐烦：“他高复去了。”
他细想，回望看着夏聚，加强语气道：“整整两次呢，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成绩很差？
事实并不是这样，在夏聚印象里，附中学子就算没有双一流，也有211，再不济也是一本二本。
而陈宇单是数学，就有资格在高三这个紧张的时刻有余力去教舒语蝶数学。
如果他成绩很差，老陈不会让自家亲儿子去教别人，就算和是舒叔叔认识也不会这样。
再者，无论是在餐厅还是便利店遇见陈宇，他身上并没有多伤心的影子，甚至有心情和他拌嘴。
像是预料到夏聚的反应，老陈长叹一口气：“他和你跟舒语蝶一样，想考Z大来着，应届生那次差了十九分，第一次复读过了线，但想要的专业没录他，就又考了一次，跟不知道大学能转专业似的。”
老陈仰头郁闷，轻轻叹气：“他还真是铁了心了，也不知道在跟谁杠。”
穿堂风停下，辗转而过的冷意还浮在空中，没被吹散，夏聚捏本子的手更紧了。
这种不服输的执拗感，他只在舒语蝶身上见过。
不管时间精力，无论付出多少，原则之内，只管向自己认定的地方奔去。
夏聚开口，问：“那这次呢？”
“这次啊，”疲惫的声音终于有点如释重负，老陈说：“挺好的，Z大，计算机专业，成你学弟啦。”
“记得关照关照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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