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眼少年浅绛色长裤,肥大的校裤和迎风摆动的白色上衣衬得他更加弱不胜衣,跟她一样,衣领扣得很严实,好似都感受不到夏末的余热。
“你来这里干嘛?”
“哪个班的?快回去!”
几位老师喝着,伸手拦住往前走的卻寻。
校服一样,她也是初一的。
“你跟他认识?”男老师见她目不转睛盯着柴越鸣,弯腰问道。
“嗯,我们关系很好的。”
“那你能不能帮忙劝劝?”他可没见过这孩子有好朋友,为数不多的朋友可以派上用场。
暗自打量少女,随意扎着马尾,一双眼睛纯净明亮,脸蛋白嫩,一缕发丝不痛不痒扑打着她好看的脸颊。一身整洁的校服衬得女孩乖巧又文静,她双手握着双肩包带像普通的好学生一般默默点头,眼里都是诚恳。
柴越鸣微侧头,望着下面的人表情麻木,又无聊地扫着走廊里那些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的那些围观者。
大概可以猜到那些嘴能吐出什么字眼。
听到“嘎吱”的声音,柴越鸣回头,愤愤不满盯着突然出现的女生,几位老师也震惊不已。
哪想到这丫头动作那么快,竟然推开门进去了,万一刺激他,事情就麻烦了啊…
“你不要过来!再敢靠近一步…”他亲眼望着她重新将锁上,把钥匙扔到更高的屋顶:“你想干什么?”
“你做什么!”同时老师喊出声。
双方都没料到她会把钥匙丢了。
“哎,你会下来吗?”卻寻慢悠悠走过去,掏出棒棒糖塞进嘴里,没有看他。
柴越鸣将屁股朝后挪了几厘米:“我说了不要过来!”
他的动作吓得下面的人一阵唏嘘。
“他玩真的?”
“不会吧?感觉有人在刺激他…”
“你说他到底跳不跳啊?都这么久了,好难等。”
“这么久没跳,证明他也是留恋这个世界啊,还是有救的。”
“对啊,真正不想活下去的人早就在无人的角落自我了结了。”
“没错!有救!”
“切,我可不想他的鬼魂在学校飘…”
“怎么,你心虚了?”
………
“如果你跳下去了,那我也跟着跳下去。”
看到对方不明所以,卻寻挑眉。
柴越鸣眼里闪过惊讶、不解,望着女生爬上阳台走了几步:“因为你出事的原因也有我的一份,眼睁睁看你跳楼却没救得了你的我就是——”
“杀,人,凶,手。”
见她挨着自己坐下,从嘴里拿出棒棒糖转了转:“这样,你死了也不会好过吧?死前居然带着别人一起死。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也不亏。”
“你…”
“吃糖吗?”卻寻摸出一只棒棒糖递给柴越鸣,打断他的话。
“我不吃。”他摇头,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会想跳下去?”她撑着墙棱,压低身体好奇朝下看:“不怕痛吗?”
这可是7楼…
“你别…会会掉下去的。”柴越鸣及时扯住她手臂处的袖口。
卻寻仰头瞄见校裤的两条白边写着什么,被他涂黑的地方经水洗后墨迹变淡了。
两人沉默很久。
看了眼楼下观望的人,又扫一眼狂擦汗的老师,柴越鸣看着女生玩游戏机,没过几分钟她把游戏机递到他面前。
“你会玩吗?这关我怎么都不过不了。”
他没接过,依旧沉默不语。直到对方懊恼咬着塑料管叹气,他才拿过游戏机尝试玩了一下,摸清规则没两分钟就通关了,他又把游戏机还给她。
卻寻默默竖起大拇指,他害羞挠头:“也没没…”
她不露声色打量眼窝陷进去的眼睛,浓重的眼袋加眼底乌青,乌黑的短发一团乱,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参差不齐的发型像是他自己剪的,隐约还能闻到洗衣粉的香味。
“你用洗衣粉洗头?”
“没…没有,洗发水没了,这几天我…我用洗洁精洗的。”男生的声音渐渐弱下来,抬眼盯着前方,神情变得恍惚起来。
瞥到他眼皮上的黑痣,卻寻低头玩着游戏机连续通了好几关。
不管外界多么吵闹,他们的二人世界谁也没闯得进来。
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风,感到有些轻松的柴越鸣捻着衣摆,缓缓开口:“感觉你是一个话少的人,没想到还愿意同我聊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嗯?你不喜欢?”
“没,已…已经很久没人跟我正常说话了,他们怕我…都…都以为我是疯子,以为我会伤害他们…”他顿了下:“从前我鼓起勇气跟别人说话,他们都会离我远远的,根本不理我。每当有好心的人跟我搭话时,我又过于兴奋不小心把那些人吓走了。”
“四五年级的时候,还是有人跟我一起玩的…虽然他们也离开我了,但感觉自己当时没那么不正常。或许是我现在的样子吓到他们了…”他自嘲笑了笑,眼泪在眼眶打转。
许久,等自己情绪稳定后低声细语道:“小学二年级那年,十一月的天气有些冷,我不知道人生轨道会在那天开始发生改变。”
“晚上回到家,爸爸说他救下了一个孩子,我很开心,因为我觉得他很伟大,但是我没有看见他喜悦的表情,他没有说明…我妈也默契地没有多提一句。第二天早上,我清楚记得我爸被带走的情形。”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带走吗?因为他没救下另一个孩子,被犯人说那是他杀的,他心生愧疚默认这个罪名。我始终不太懂,觉得他有难言之隐,后来我找到了他救下的那个女孩…你知道她怎么评价我爸的吗?”此刻他有些激动,怒目圆睁盯着身侧的人。
卻寻捏着撕开的棒棒糖塞他嘴里:“怎么评价的?”
“唔…”柴越鸣皱着眉拿出棒棒糖,义愤填膺道:“她说,‘既然能救下我,为什么不把我弟弟也救回来?你爸就是杀人凶手!’呵…她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没有一丁点感恩。去监狱看我爸的时候,不知是出于对我的愧疚还是对我妈的愧疚,他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当时的紧急情况只允许他救一个人,而他选择救那个成功率最高的姐姐,他回头去救弟弟和人贩子搏斗的时候,误伤了弟弟,因为姐姐叫来一群人才将人贩子抓住,我爸最后带着弟弟到医院,已经死了,救不活了。”
“自我爸进去以后,社区的人就不待见我和我妈了,新闻报导后还有记者采访了那家人,那个女孩在镜头下指控我爸是杀人凶手,因为她随口一句,我们家每天晚上都睡不安宁,还有人经常跟踪我们。我妈带着我搬家、转学,被人知道后又带着我搬家、转学,不停地搬家换学校……终于。”他咬着棒棒糖:“本身就受打击又接受不了现实的女人患上精神病,但是我那时根本不懂,就算懂也没钱治病。某天我回家,开门看见我妈躺在血泊里…无法处理她遗体的我报了警,没想到在警察的安慰里听到,原来我爸在我妈死的前一周就死在了监狱。”他平静说完,咬碎糖果嚼着。
不用继续说,卻寻也猜到事情的后续发展。
“现在我还顶着‘杀人犯儿子’的名号,可笑吧?”
“怎么不去翻案?”
“翻案?找谁,有证人吗?求那个忘恩负义的女的?”少年的长眸猩红,薄唇略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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