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书江目光追随靠近的车，默念车牌号和手机对好，上车开始发呆。这是毕业的第一个月中旬，十几个人约着一起去海边呆几天。
车窗外的绿化树重影般划过，突然司机开口道：“这个导航是导到哪里去，前面不是在修路吗？”书江转过神，看到车前的路被泥土散落覆盖，前面围起一些隔离，路边还堆起了泥坡。
有一辆车毫不顾忌地在他们前面开过去，司机犹疑着跟在后面，开了一半又停下来。前面那辆车显然走了死胡同，掉了个头回来。司机不禁开始数落不靠谱的导航，书江听着心里发笑，面上又是正经模样。
等到了集合点，几个男生等在那里聊天，身边都带着一些小行李，书江一样。等她靠近，几个人互相打了招呼。和他们问候完，眼神四处乱扫的时候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你刚刚是不是也走到修路那了？”这双眼睛的主人问道。
书江惊讶地看着他，“你是前面那辆车？”
“是啊，我看到你了。”陈敛说。
“好巧。”说完，两人互相微笑一下，没有继续接话。众人各自低头玩手机，等到后面的男生女生们到，刚好包的车也抵达。
男女生们各自坐在一起，热烈畅想，一会唱歌一会嚷嚷后面的游玩计划。
路程较长，后半段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书江的好朋友们都已昏昏沉沉地睡下，许宋毛绒绒的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她却没什么睡意。
海景出现在车窗里的时候男生兴奋地将大家都叫醒，目的地将要到达了。书江位置前排，抬眼看向车前面的小显示器。
里面有一个沉静的身影，不如大家那么激动，但也笑着听朋友们吵闹。
这是陈敛。在他的目光将要扫到前方的时候，书江转头叫醒靠着她的许宋看海，很是镇定，好像没做什么事情。
……
众人热热闹闹地搬进了住的地方。他们租了度假区的一处别墅，全住自己人，简直是一群脱离笼子的小鸟叽叽喳喳飞来舞去。
收拾一番，各自解决晚餐，有个人在群里说晚上八点在客厅集合。时间还早，书江拉着许宋去小阳台的藤椅上坐着吹风，有搭没搭地接话，说路上的所见，说晚上的活动，说谁谁谁的八卦等等。
终于到点集合，有人在地板上铺了一张巨大的毯子，大家都盘腿坐在地上。坐了几小时的车，年轻人们懒骨头犯了，不想出门，玩起老套的真心话大冒险。
书江和女生们交情比较好，和男生们倒是不熟，乐得看许宋几个女生揭男生们的老底，互相攻击。
正围观两个男生互相戳心窝完，毯子上旋转的瓶子晃晃悠悠指向书江右前边隔了三四个人处。
一看，书江和大家都笑了起来，男生们不怕挨打地发出起哄的声音，陈敛旁边的朋友几个更看热闹地捶他肩膀。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陈敛你快选，我们不会放过你的嘿嘿嘿。”
“大冒险吧，”陈敛无奈摊手，“说吧，准备拿我怎么着。”
众人皆兴奋夸他上道，老真心话多不好玩啊，还是陈敛懂事。热火朝天讨论一番，大家都没得出个结果，还是许宋提议上网查大冒险一百条，让陈敛抽序号做。
他随便说了个数字。围在许宋手机周围的几个人嘿嘿一笑，“向在场一个异性说一段表白词。”
真是掏着了，有机会开陈敛的玩笑。许宋综合了大家的意见，代表发言道：“我们也不为难你，瓶子再转一圈，转到谁你就向他说，怎么样？”
他爽快点头，手上已经开始搜索表白词了。书江自转到他的那一刻便不由自主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地毯上的瓶子旋转心不在焉。渐渐她的眼睛瞪了起来，眼睁睁看着瓶子指着她自己。
异性间的互动总是让人们格外关心，排山倒海的起哄传入耳朵也让书江毫不意外。
她强装镇定却面上发紧，用力让自己抿出一个正常不过的笑，和被兄弟推过来的笑盈盈的陈敛对视又匆匆移开目光，专注注视他的鼻尖好让自己不怯场。
“当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
我瞥见幽深的黎明，
我看到古老的昨天，
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
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这显然不是什么情话，却又在此氛围下奇妙地带着某点意味，大家都接受了他作弊般的行为。
她往上移动的视线又和他对上，他读完就转身坐会原位，坦然非常，脸上还带着笑意接受大家的调侃。
书江没有精力去解读和多想什么，脑子近乎空白地也跟着坐下，还是眨眨眼看着大家笑闹，继续游戏。
夜晚很长，这里一个人也没缺，可缺少了书江飘然的魂魄，和她茫茫的思绪。
……
十二点多大家仍兴致勃勃，别墅主人为他们准备了烟花，于是众人一呼百应地出门放烟花。书江终于意识在线，和朋友们高兴地玩起来。
许宋尝试大烟花，点完火线尖叫冲向书江一把抱住她躲着。烟花声炸开，书江拿着燃着的仙女棒给朋友们借借火帮他们点。
烟花闪烁，砰砰的声音震得人心也跟着跳动，一切的烦恼和未知的未来都被这群年轻人们暂且遗忘在这一刻这一晚。
第二天众人前往欧乐堡，兵分两路。男生们去游泳区，女生们决定去看马戏逛园区。
嬉戏打闹暂且不提。她们排队等待最后一个项目，书江正听许宋对大摆锤上的乘客们神态生动描述呢，女生们突然发出惊呼声。
许宋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一个女生拿着手机给她看群里的消息，原来是爱摄影的朋友在朋友圈里发了他昨晚放烟花时对大家的抓拍。
九宫格里最瞩目的就是中间两个人的背影，手里的仙女棒视觉上恰好相对，仿佛互动。
正觉眼熟，书江定睛一看，脸上烧了起来。脸红不红她不知道，照片里的俩背影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不就是她和陈敛吗？
她不是没有跟陈敛点仙女棒吗？书江百思不得其解，嘴里怕她们误会，忙不迭解释：“我们昨晚可没一起啊！”
一个女生笑道：“这应该是借位拍的，不过拍的挺好的哈哈哈。”
书江向大家笑：“怎么把这照片放c位哈哈哈。”大家聊了几句又说其他，没有故意打趣她。书江努力表现自己毫不在意，大方欣赏，然后悄悄把照片下载下来。
游玩完毕，众人集合回去，男生们给她们每个人分了一个橡胶玩水玩具。
陈敛旁边的男生开口：“我们可是全力比赛给你们挣回来的哦！”“得了吧，你瞧瞧我们对手都是多大的小朋友！”有男生调笑道。
书江看到陈敛手中的黄色小长颈鹿和其他男生拿到的玩具被收集起来，辗转一番，那只长颈鹿又到了她的手里。
她摸了摸长颈鹿，又捏了捏，被它发出的声音吓到，赶紧抬头看看朋友们的玩具。期间扫过陈敛的脸，看到他的嘴角翘着，头正从她的方向转向其他人。
……
晚上他们聚在一起烧烤，由于第二天准备早起看日出，有些朋友决定通宵，大家都没喝多少酒。
她心里装着事，边吃东西变听着大家聊天发呆。一不留神喝得有点头疼，顿觉不妙，和大家告退，对许宋嘱咐一番，说不小心喝多了，明早如果没起得来就不用叫她。
告别的时候没看到陈敛的身影，她也没多想什么，头晕的厉害，起身晃晃荡荡艰难地走上三楼。感觉自己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意识也模糊起来，她匆匆拉开门把手就推门而入，灯也不开就躺倒床上去。
她察觉身边一团阴影，还以为是抱枕。浑身无力又滚烫，她无意识把发热的脸靠上去，想叫自己身上烧人的火能得到缓和。却感受到比她还要烫人的温度，软软的表面和她的脸靠在一起，有呼吸与她纠缠。
恍惚间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对面的人向她移动过来，要靠近这舒适的来源。
书江的眼睛眯着一条缝，和对面的人对视，又闭上眼。
哦，是陈敛啊。她想。好像毫不惊讶，以为自己在做梦，软热的唇靠过来，她下意识张开嘴迎接，放任沉沦在彼此交融的体温。
她以为自己被投入熔炉，以为自己在夏天红霞遍布的黄昏里，有什么紧紧束缚着她让她喘不过气，她起身要做什么，又被紧紧抱住不得其法，热气好像在空气弥漫，一切都是安静进行着。
她的手伸出去想要温度冷却，随手就摸到时不时硌着她背的空调遥控器摁开，她想要得到什么解放，想要被什么拯救，待房间里的温度渐渐冷下来时伸出来的手又被人一把坚定地捞回去。
有一双发亮的眼睛在她睡着的脑海里紧紧锁住她，呕吐感促使她不得不醒来做出举措。
房间里仍是一片漆黑寂静，但书江的心跳如雷，她感受到一双手重重地压在她的腰上，她的头发湿漉，身体的感觉和头痛感都不甘示弱地传出她的神经中枢。
完了。这两个大字在她脑子里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不断循环播放。
闭上眼睛冷静半分钟，她打起十二分精神，用拆炸弹线般的小心翼翼把陈敛沉重的手臂移开，然后下床，烧着脸穿上衣服，仔细听到他依旧沉稳的呼吸声，放心地舒了一口大气。
“当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
我瞥见幽深的黎明，
我看到古老的昨天，
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
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叙利亚]阿多尼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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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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