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大部分时候都没有什么情绪，但即便是如此，他现在也不可避免地感到心累。
三月份的天气还不算暖和，他也想尽早回到自己温暖的巢穴里，但那么想的人似乎不止他一个。行色匆匆果然是会出差错的。
明明只是不小心在转角的时候撞上了一个年轻人，没料到两个人居然会在街角僵持起来。
实际上也不能说是他撞上了那个人，两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料到另一侧的角落有人，只能说是两个人一齐碰上了，可是对方被他撞倒了。
眯着眼睛的少年，看起来比他还要大上一点，然而却被一下子撞倒在地，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不满地抱怨着。
他手里原本拿着的汽水噼里啪啦摔碎在地，留下一地蓝色的玻璃碎片和看起来就黏糊糊的液体。
“啊！我的汽水碎掉了。”
芥川龙之介直觉自己沾染上了一个麻烦的人物，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他当机立断道歉，“在下会赔偿，这些够了吗？”
他递出纸钞。
纸钞被手拨开。
“呀，不需要这个，只有把你袋子里的甜甜圈给我就可以了哦。”
但是甜甜圈是惠说要吃的。
他还没开口拒绝，那个少年就又换了个要求。
“啊呀，算了，换成红豆面包可以吗。”
这样当然最好，但是芥川龙之介说不上来为什么最好，沉默地把袋子里的红豆面包递给刚刚自己站起来的少年人，那人也满意地接过了，甚至还有闲情雅致评价一番。
“品味不错哦，这家店的面包都很好吃，我最喜欢草莓大福。”
芥川龙之介不习惯应对这般自来熟的人，他本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了，结果那人又伸出手来拦住了他。
“在下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也给予赔付了，为何还要阻拦在下离开。”
他攥紧了手里的袋子，隐隐不耐地皱眉，如果面前之人再纠缠不清，他也不会一直妥协下去了。
“是好意的提醒哦，”黑发少年似乎没察觉到面前孩子情绪的变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不要攻击我哦，你当然不会的，因为知道有人生气的吧。”
芥川龙之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面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实际上似乎有看穿一切的能力，什么秘密在他眼里都无处遁形。
“为什么要害怕呢，我对你们这些小婴儿可没有恶意。”
“晚一点回去会有惊喜哦。”
像在打哑谜一样。
芥川龙之介一头雾水地看着那名男子离开。
*
大家很快适应了现在平静的生活，过去的挨饿、寒冷、虐待……这些苦难对于年少的他们几乎变成了陌生的。
至少是表面上的，大家都过上了平和的日常。
在银到达入学年龄之后，我强烈要求至少银要去学校，一个家里不能一个有文化的人都没有吧。
这是再怎么反对都不能改变的。好在银本身也不反感上学吧。
于是银在年龄到了之后就去附近的小学就读了，现在已经是四年级的学生了。
但是，每次到开家长会的时候，其他同学来的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家长，银的位子上总是年轻的小孩子，非常的年轻。
“芥川银同学在学校里面的表现非常好……”
每次轮到我来的时候，或许不只是我，老师总会用一种相当体贴的眼神看着我们，说出的话也总是耐心又温柔。虽然我怀疑她是想到了我们可能有某些悲惨的家庭背景。
其实我们说是悲惨的家庭也不为过，但现在我并不觉得了，现在的生活就很幸福，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
“走啦小银，我们快一点到家，今天一定要在你哥哥前面。”
“嗯嗯。”
银背上书包，我们一起牵手上了电车。
*
“您订购的蛋糕已经做好了，现在就拿走吗。”声音温柔的店员小姐在柜台里面微笑地看着我们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面包气味，是黄油和糖混合的味道。
“对的，”我心情很好地点头，要不要再买点其他的呢？“等等，我还想要一点别的。”
“红豆面包吧。”
“好的。”棕发的店员麻利地打包着蛋糕和红豆面包，蛋糕装在了银白色的纸盒子里，上面打了浅蓝色的蝴蝶结，红豆面包的光泽即使隔着塑料袋也能看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就应该买红豆面包了。既然有想要的东西，又是支付的起的，就应该立刻买下，这一刻的快乐浓度才最高。
在我们打开门离开之前，店员小姐提了一个小请求。
“您提供的图纸非常可爱呢。”
“我们店长想要购买您的设计图纸，请问您愿意授权吗？”
“可以哦。”
今天是好事发生的一天。既然这样，芥川君也是在一个幸运日子出生的人，真好。
*
“这样这样可以吗？”明石把桌子挪到正中间，左看看右看看，“要不还是往右挪一点。”
“别纠结这个了！快来帮我，彩带还没做好呢。”明子拎着一大圈彩带嚷嚷着。
“好好好。”
我和银一进门就看见大家忙得热火朝天，地上全部是彩带，桌子上防止几个小喇叭，还有礼花小炮，像是误入了某个庆典。
屋子里的布置几乎是热情过剩了，虽然很喜庆，但是我突然怀疑芥川君看见这些是不是真的会感觉高兴，如果他只是觉得又要打扫地板了……
那就糟糕过头了。
以他不解风情的个性，不是不可能的。
“芥川什么时候回来啊？”
“应该还有一会，我特地说要吃那家更远的甜甜圈，应该没那么快回来。”我顺口提了一嘴。
“啊，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
大家沉默地看着热闹过分的布置，现在大家也都意识到了，比起让芥川龙之介高兴，不如说是他们自己率先体会到了庆祝的快乐。
芥川龙之介高兴会是什么样子，想不到的。
“果然应该把灯先关掉吧。”田中唯扫了扫周围的环境。
这样开着灯的话，芥川君一进来就一览无遗了，或许很难算是惊喜了吧。
想不到也要努力一下。
对于芥川君的诞生日，既然都打算庆祝了，就不能马马虎虎了。
*
芥川龙之介一进房间，就发现了这里与往日的不同，屋里一片漆黑，然而有几道急促的呼吸声。在平常的时候，这个时刻，因为大家都回来了，客厅中应该是明亮的才对。
他警惕地一手摸上了墙壁上的开关，防备着可能在下一秒出现的敌人。
在他打开的那一刻，没有枪声和剑影，七彩的礼花在他头上炸开，各式各样的彩带慢慢悠悠地飘落在他的头上，挂在他的衣物和头发上。
“surprise！”
大家兴奋地鼓起掌来。
芥川龙之介惊愕地看着眼前一张张明亮的笑脸。
“这就是惊喜吗。”他此刻也想起了路上撞到的那个奇怪男人说的话，轻声说道。
“原来芥川君可以理解惊喜的意思吗？”
南宫惠出现在她面前，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别扭，仿佛他其实是一个不聪明的学生。
他会反驳这个结论的。
“在下在各种媒介里都接触过这个概念，当然可以理解。”
“那你倒是表情丰富一点啊。”
……
“这样？”
他露出一个带着试探性的微笑，不是嘲笑冷笑，但也不像是纯粹快乐的笑容。
这像是一个实验性的微笑。
南宫惠怔怔地看着他，旋即把藏在背后的小剪刀递给他。完全是小剪刀，包着金边，还不如他的手掌大，与其说是工具，不如说是工艺品。
“生日快乐呀芥川君。”她说。
她微笑着，目露期待，“把蛋糕打开吧，这是属于你的。”
芥川龙之介深觉剪刀是多此一举，不过他没有说，轻轻用手里的剪刀剪断了盒子上的缎带。
打开上方的盖子，四面也都往外打开，露出里面的奶油蛋糕，不算太大，但是相当精致，一只黑白配色的垂耳兔在另一个蛋糕的图案前闭眼许愿，周围是其他的小动物，小猫，小鹿、小熊……，还有另一只更小巧的黑色立耳小兔。
芥川龙之介迷茫地放下剪刀，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的大家，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有什么反应。
“许愿啊芥川。”高桥明子急切地催促着突然反应变慢的芥川龙之介。
“等等我关个灯。”
“先点蜡烛、蜡烛。”南宫惠手忙脚乱地在蛋糕上插着蜡烛，“好了。”
灯又熄灭了，不过此刻不是黑暗的。
大家的脸在火光下映着明亮温暖的光泽。
他先前从未有过许愿的经验，也没想过许愿，模仿着蛋糕上的那只小兔子闭上眼睛。
“……”
他其实也不知道能许什么愿望，但是，现在就很好，就许愿以后也有这样的时刻吧。
*
“芥川君今晚许了什么愿呢？”我晚上吃得很饱，也很清醒，于是和芥川君在收拾着最后混乱的庆典。
虽然说是明天大家一起收拾也可以，但是芥川君实在是非常勤劳，在大家困倦地回去之后，自己一个人开始打扫客厅了。
让寿星一个人打扫卫生未免太可怜了点。
“算了，告诉别人了就不灵了。”我又挥挥手拒绝。
“在下并不相信这种东西。”
“是吗？”
我想想也是，芥川君肯配合我们闭眼许愿已经很稀奇了，要说他真的相信生日许愿会成真，那样的话我也不信。
“那就告诉我你许了什么愿吧。”
我还是好奇。
但还是被拒绝了。
“容在下拒绝。”
我看向他，他似乎是在把最后的彩带扔进垃圾桶，随后便转身回房。
他在门口压下把手，但没有立刻进去，反而侧身停下来看我。
我迷惑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情吗？芥川君。”
“……没有。”他沉默了一会，进房关门了。
可是刚才那个样子怎么也不像没事吧，是我漏了什么事情没有做吗？
进房之后我百思不得其解。
又想到刚才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他许了什么愿，我开始怀疑，芥川君不会没有许愿吧，可能只是闭眼了一会。不不不，不会这样的，他一定许愿了。
不知道芥川君今晚许了什么愿望呢？
真的猜不到呢。
小银已经在温热的床铺上睡着，她今天也累了啊，不过挂彩带很开心吧。银散开的长发平铺在雪白的枕头上，像一大片质量很好的黑色丝绸。我在她留出的空位躺下。
想不出就不用想了。
忍不住垂耳兔塑龙之介。
最后芥川君是在等惠说晚安啊，可惜惠没有意识到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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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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