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月光惨淡，枯藤老树下，有零星的的纸钱如雪片般纷飞过来。
不远处亮着幽渺的火光，有两男一女正在围着火堆烧纸。
他们的样貌都很出挑，各有各的独特气质，只是被这幽幽火光一照，三人又不说话，再是俊男美女也透着股森森鬼气。
而虽然他们在烧纸，可景色再向前延伸，就能发现这地儿虽然荒凉孤冷，却不见坟茔，不是墓园也不是坟地。
唯有野草枯林，残垣断壁，尤其是更远处还能看到一整栋还算完好的没有坍塌的高楼，依稀可见曾经的繁华。
显然这里曾经是一座工业化城市的旧址，如今看着像是地震过后未重建的灾区。
不过也确实可以说这里是灾区，但不能算寻常天灾。
准确的说，这里是云城。
没错，就是内部时空门户和裂缝交互出现，达成永动循环，妖魔的乐园，人称迷你版永夜深渊，令无数原住民和超凡高手葬身的那个云城。
所以当年云城之战结束后，云城的边境就被高手用层层叠叠的结界封锁，再无妖魔可以出来，同样也没有外人可以轻易靠近。
但随着调查队屡屡受阻，云城之战结束两年后，官方对超凡者发布了悬赏公告——
允许个人或组织入内进行探索，会根据入内后带出的消息情报，予以不同位数的奖金。
只是无疑入内探索极其危险，这就有点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的意思了。
而现在站在，准确说是蹲在这座荒芜之城地界上烧纸的三人，却不是为了赏金来的，他们——
“想给你们上个坟可真难，这条路我们整整走了五年。”三人中唯一的女生开口，打破了这宛如群鬼聚会般的压抑氛围。
她语意悠悠，感慨无尽，虽然身无坠饰，衣服也少了亮丽的颜色，却仍显潇洒明快。
那张如太阳花般美丽的面孔，随着完全长开，更显明媚热烈。
她正是越无双无疑。
而她身边，通身书卷气，虽然同样一身暗沉黑衣，却没有明月蒙尘，依旧皎皎无瑕，也更显斯文内敛的男人自然是姜寻月。
姜寻月低眸笑笑，同样感慨万千：“是啊，仿佛一晃眼就过去了五年。”
在场的第三人闻言，微微抬头注视着他们。
徐徐夜风吹乱了他银色的长发，却衬得他那张比常人缺失了三分健康血色的素白面孔，愈发清冷若雪。
长夜，故地，尤其也算久别重逢，确实格外容易让人心生感慨。
谢蝉这样想着，抬手挑开一缕被风拂过，贴在脸颊的发丝。
遥想当年他刚穿过来没多久，就匆忙定下寻找灵器的计划，结果后面因为意外掉进了永夜深渊，很幸运的寻宝成功。
再到后面官方上门拜访，他们虽然没有加入官方机构工作，但也接受了来自官方的特训邀约，到学有所成，有实力进入云城，仿佛还在昨日。
可回首再看，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不能说完全超出预料，但也确实不能说在意料之中。
不过，话虽如此，这其实并不是他们三个，五年间，第一次来云城。
三年前，云城对超凡者开启探索权限后，他们就来过很多次。
但进入内城区确实是第一次，尤其现在这个区域算是离谢昭和曲星意各自牺牲地最近的地方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当事人牺牲地上坟，多冒昧啊！要是轻易能过去，他相信身边这俩人早就把路趟平了，那不去，还不是因为暂时做不到嘛。
不过谢蝉觉得，死去的人，应该也不会介意绕点远，过来接收亲友，爱的供养。
过往波澜在心间一掠而过，就听姜寻月在轻声念叨：“……阿昭，你的茉莉已经不开花了，它年纪也不小了，算是位老人家了，不过感觉还是能再陪我们好几年。”
纸钱迅速被火蛇舔舐，青烟寥寥，涵盖了所有人这殊途同归的一生。
“阿星，你应该很惦记你的童话书吧，我原本想着要不要给你带来。但是你都和叔叔阿姨团聚了，那还是给我们留着做念想吧，我们也怪舍不得的。”
幽渺火光下，越无双惯常开朗的神色也夹杂了些伤感，不过她还是遵从本心，吐槽道：“我怎么感觉咱们今天不是来上坟的，倒像是来发救济款的。”
她这话也是有理有据，毕竟他们已经烧了大半天了，可身侧堆着的纸钱仍剩了不少。
“这不是缺席了这么多年嘛。”谢蝉慢悠悠一笑：“怎么也得给他们补上。”
“也是。”越无双闻言眸光灵动流转间，又像有了新的思考：“说来，葬身在这里的人这么多，未必都能收到家里人寄的钱，咱们多烧点儿也算是匀给他们了。”
谢蝉：“要这么算，咱们就买少了，也不知道够不够分。”
越无双洒脱摆手，“这次心意到了，下次再多买点。”
谢蝉深以为然，“我看行。”
俩人说完对口相声，又开始使劲往火堆里填纸钱，颇有股过年给亲戚夹菜的劲头，姜寻月见此无奈一笑，便也默默跟上。
——好似他们烧的够多，思念便也多了一分寄托之处。
…
思念到底传达到哪个站点，谢蝉不清楚，他更想知道，这是……给他干哪来了？
就在一分钟前，他正要将拿在手里的最后一沓纸钱往前送，结果就一眨眼的功夫，橘红色的火堆消失了，撒出手的纸钱和泛黄的枯叶混在一起，铺了满地，身边俩大活人更齐齐不见了。
这，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亦或者就是单纯的闹鬼了？
毕竟大半夜烧纸上坟，把鬼招来了好像也说得通。
好吧，不开玩笑。
云城虽然还在人间，但显然已经不算人间领土，而是属于妖魔的乐园，那他们一路走过来，被妖魔盯上再正常不过。
只是，他们深知云城的危险，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却还是不知不觉中招了。
该说不愧是内城区吗，果然恐怖如斯。
谢蝉思绪辗转的瞬间，已经将自己的雪影剑召唤了出来。
他手握长剑，四下警惕，倒并不特别担心突然消失不见的越无双和姜寻月。
毕竟任多强大的妖魔，也不可能在瞬间就将他们无声无息秒杀，估摸他们现在应该也和他一样，都觉得对方才是突然消失不见的那个。
那么，现在是单纯的视觉干扰，还……
等等，这是？
火光消失的夜色中，不知何时飘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不远处宛如坟堆的建筑废墟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树林。
更诡异的是他脚下铺了落叶和纸钱的荒地，变成了一片水泥地。
准确的说是出现龟裂的水泥地，属于树的根和藤深深纠缠着扎进了这片水泥地中，就好像它们原本确实不属于这里，是在某一刻突然长出来的。
看着周遭薄雾与林立的茂盛草木，谢蝉依旧很久没犯过的大雾ptsd又要犯了。
那场围城的大雾，在三年前他们第一次来云城前就已经散了，这也是官方肯开放云城探索权限的原因之一。
而自那以后，反正他们来云城，都没有再赶上过起雾的时刻。
这会儿突然来这么一下子，真的很难不让他幻视某些特殊时期。
难道现在……
谢蝉倒是有了些隐约的猜测，但还没等他做进一步分析，他就忽的心头微动，立刻抬头朝距离他不是很远的东侧的这片树林望去。
似乎是人的脚步声，而且是很多的人的。
谢蝉仔细倾听了一会儿，判断起码是两队人在朝他这个方向靠近。
一队人明显训练有素，脚步轻而稳，另一队就相对凌乱很多，不过他们也在极力放轻脚步，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般。
谢蝉沉思一瞬，将剑被在身后，同样放轻脚步靠了过去。
…
夜色中光线本就不好，薄雾氤氲，树影交织，更给人一种诡谲压抑的感觉。
不过谢蝉正宗的永夜深渊都走过很多次，云城也不是第一回赶晚上来，心态自然不会受周遭环境影响。
不过，他不紧张，但他能感觉到，那和他隔了些距离的两队人明显很紧张。
只见其中一队人无论是行动气质还是衣着打扮，都很像普通的居民。
而明显是在护送他们要去哪个目的地另一队人，则要沉稳警惕很多，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身着统一的迷彩服。
这两队人，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军人在护送受灾地区的群众迁移。
尤其普通居民那队，有个中年大叔外面套着不太合体的外套，里面是一套脏兮兮的睡衣，越看越像是睡觉的时候突发意外，匆忙起来逃荒的。
谢蝉眼底流露出一抹沉思与了然，在看清这两队人的身形打扮后，他就可以确定心中的猜测，这是……诶，又有人来了？
只见这颇有鬼影憧憧意境的树林前方，又有两人匆忙赶到这两队人身边。
准确的说，这两人更像去前面探路的前行者，只是他们穿的是常服，并不像军人。
其中一个半背对着谢蝉的男人，身形格外高大健壮，打眼一看竟有些熟悉。
只是谢蝉还来不及研究他，就被这个男人身边的同伴吸引了，那是个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的男生，身姿同样挺拔，侧颜如冰，疏冷俊逸。
谢蝉在看清男生脸时，被结结实实惊了一下，不由轻轻抽了口凉气。
因为那个男生赫然是位故人！
是……曲星意。
而更加超出谢蝉意料的事发生了，曲星意竟然似有所觉般朝他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低喝道：“谁？”
说话间，他已经行动如风，逼近几步，掌心亦有蓝白电光在跳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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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夜半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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