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一时充斥着机械而重复的人声，呆滞的声调逐渐加快。员工们干枯皲裂的嘴唇边翻起白沫，溢出鲜血，却依旧面带微笑。
冷意侵袭了渚雪时的脊背，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搭在他后背的，寒凉且湿润的手掌，像一条细密黑长的海藻，手掌自后背攀援而上，又紧紧掐住他细白、修长的咽喉。
渚雪时定在原地，没有转头。与此同时，他转了转眼球，眼角的余光扫到一张下颚极短、眼眶内陷的古铜色面庞。那张脸的主人已经缓缓贴近了渚雪时的脖子，透黄色的不明液体从他的额头滑落，几欲滴到渚雪时衣领间。泥巴塑成的嘴唇张开，喷涌出几条翻滚在舌头上的白蛆。
所有人都保持着不变的动作，等待着渚雪时的反应。
弹幕滚动起来，充满了幸灾乐祸。
“一进来就被‘伪畸’物理意义的缠上，这也太惨了吧？”
“啊啊啊，不管看了几遍，都觉得好可怕！！！”
“如果不及时做出反应，他一定会被马上绞杀的吧。”
“走好，你是我见过最倒霉的调查员之一。”
【使用技能：精神力∞
当前精神腐蚀值：0.05/100】
瞥见此情此景，渚雪时面色冷淡，甚至没有挣扎，只是默默地使用了技能。
下一秒，他在不明液体即将坠进他脖间时，举起了手。
“啪啪啪——”
清脆、响亮的掌声在格外寂静的办公室回荡。
渚雪时一面拍起手，一面趁机躲开了“伪畸”的拥抱，边拍手边学习员工们的表情，露出了有八颗白牙的微笑。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行政主管渚雪时，希望在未来的工作中能够与大家和睦相处。”渚雪时收回了泛红的手，介绍着自己。
“愣着干什么？鼓掌欢迎啊。”渚雪时身后的人喝道。
员工好似醒悟过来，齐齐拍动着手掌。整齐划一的掌声中，古铜色脸庞的主人一步一步挪到渚雪时面前，伸出了像是铜漆褪色了的掌心。
“小渚主管你好，我是项目主管陈修伟。”陈修伟笑了笑，涂满青绿黄三色的眼皮掀起，露出占据极大面积的浑浊眼白，以及细窄的黑长瞳仁，像一个面容森冷的鬼魅。
“您好。”渚雪时回握住陈修伟的手。
【检测到“伪畸”出现，精神净值已提升10点。】
【F级“伪畸”陈修伟，精神净值：-10/100。】
陈修伟的微笑愈来愈大，忽地，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说道，“哎呀，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带你去看自己的办公室了。”
他松开渚雪时的手，手指朝左边指了一下，“这是你的办公室，公司位置有限，总经理将你的位置和其余几个副总经理都安排在一起。你先去看看吧。我还有事。”
说着，他便没有再理会渚雪时，径直走向了右边的员工工位。
弹幕在陈修伟离去后瞬间翻涌。
“啊？这也行？”
“主播遇到陈修伟都能面不改色。我先吐一步，太恶心了。”
“小渚主管，牛牛牛。这个操作，他该不会真的天赋异禀吧？”
“楼上，别污染‘天赋异禀’这个词。这个词只能属于LST-01！”
“别管这么多了。你们不觉得，小渚主管纤细脖子上的指印很涩吗！我已经爱上了。”
目送着陈修伟走远，渚雪时揉了揉白皙的脖子上突出的红色指印，随即转过头，左边办公室的门微微敞开，他上前去，敲了敲门。
“进。”一个不算特别耐心的声音传来。
渚雪时走进办公室，里面坐了四个人，此时都望着渚雪时。
“你、你好。我是F级调查员徐澄。隶属于调查局南、南域分局。这这、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任务。”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率先打破了僵局，他扶了扶眼镜，不好意思地“对、不起，我一被吓到就、就会口吃。”
“你好！我是F级调查员卓琳。隶属于调查局北域片区。偶像是LST-01！”扎着马尾的少女圆润的眼睛发亮，像小鹿般干净透澈。她伸出食指，朝渚雪时展示了内侧的LST-01字母纹身，眼睛弯弯，“渚雪时，你是什么等级？是第一次当调查员吗？我们刚刚都看见了，你胆子好大呀，竟然敢直面陈修伟。我们都是避开他进来的。”
“F级调查员，隶属于调查局北域片区。新手。”渚雪时回答了卓琳的问题，无视了其他人探究的目光，神色淡淡。
“呵。”旁边一声短促的嗤笑声传来，黑短寸头的男人不屑地瞥过渚雪时与徐澄，满不在乎地介绍道，“E级调查员，陆才山。东局。”说完，他不耐烦地握拳锤了声桌子，“真不知道系统怎么分配的。把我分到F级任务里，还要带新手。”
“别生气。不好意思，他就是这样。”另一旁的长发男人对着陆才山安慰道，深长的羽睫眨了眨，转而对渚雪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是徐和芯。F级调查员，隶属于调查局东域片区。”
渚雪时点了点头，接受了道歉。
就在这时，“轰———！”办公室外传来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伴随着陈修伟暴怒的嘶吼，“你竟然三天都没有做完策划！我要你有什么用？”
渚雪时朝门框的缝隙处望去，却只看见了四溅开来的断臂断手，和不断蠕动的猩红尸块。
【检测到“伪畸”精神净值下降至：-20/100。请调查员尽快行动，稳定“伪畸”数值。】
听完，渚雪时拿出手册，在地图上找到了茶水间的位置。
“咦？”盯着渚雪时一举一动的卓琳也拿出手册，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你的手册，怎么这么厚？”
渚雪时：“……”，他扫了一眼其余人几乎薄如蝉翼的手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副总经理的工作比主管少这么多吗？
无力辩解什么，只是心碎。渚雪时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可能天生就是这么厚”后，他撑起手，骨骼分明的手臂肌肉紧绷，利落地翻过了办公室后侧的窗户，站在茶水间的地板上。
身后并无头绪的人群熙熙攘攘地跟着渚雪时的步伐，来到茶水间。
茶水间一片狼藉，正中央位置供奉了一个模样奇怪、深铜色的小型雕像，左右点了两柱燃了半截的香，袅绕的檀香充斥了整个茶水间。雕像下方放了一个祥云纹路的小鼎，里面盛了一半透黄色的油。
“？我以为这是个什么地方？来茶水间干吗？为什么都要跟着个新手行动？”陆才山语气不善地抱怨道，他扫了一眼被苍蝇所环绕的、浑是污垢的水池，以及冰箱与橱柜上的深褐色痕迹，几乎要呕出来。
“哄陈修伟开心。”渚雪时简短地解释了一句。他抬起头，修长的手臂打开单面冰箱。
见到李经理时，他一刻都不停歇咀嚼着的、疑似红色豆腐的甜品，被盛在标有公司名称的小碟子上，还散发着上升的冷气，显然是刚从冰箱中拿出来。并且，在李经理办公室与员工办公室中，渚雪时都没有发现冰箱的存在，那只能在茶水间内。
而刚刚贴近渚雪时的陈修伟嘴唇上，也有这种豆腐残存干涸的碎渣与痕迹。陈修伟在离开时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十分上瘾。
这显然是一种特殊的、令人愉悦的奖励。
渚雪时要做的，是在茶水间找到一份，复刻给陈修伟，稳定住他的精神净值。
其余人见到渚雪时不停翻找的动作，心领神会，都纷纷找了起来，却没有一个人相互交流。
原因无他，每个人都想多获取一点存活时间。
收监任务的存活时间计算方式复杂，“伪畸”对谁的精神净值最高、获得关键道具、找到“弱阈”、在关键时刻收监“伪畸”等都会单独积累存活时间，并且只会计算一次。对于调查员来说，存活时间是生命的基础，没有人愿意让步。
【警告！“伪畸”数值持续下降，数值更新：-30/100。】
渚雪时加快了在冰箱中四处翻动的速度。
与杂乱的茶水间相比，冰箱中异常干净，光滑而明亮的内壁，擦拭到没有一丝垢印的收纳格里整齐地排列了一袋又一袋红色液体。
渚雪时伸出手，拿出一袋，撑开，腥甜又刺鼻的气味瞬间迸发出来，掼入渚雪时鼻腔，引得他低低咳嗽了几声。
是掺了奇怪物质的人血。
渚雪时将血袋合上，食指提溜着袋子，另一只手在冰箱右侧的夹层找到了白嫩的豆腐，又在冰箱上方的橱柜中发现了标有公司标志的碟子。
渚雪时在水池边放平碟子，依次放入豆腐，倾倒血浆。
除却陆才山，身后几个调查员照猫画虎，模仿着他的动作，渚雪时并没有遮掩，手上的步骤持续未停。大功告成之际，他的手被一双肌肉虬结的手臂猛地拉开，陆才山挤到水池前，端走了那盘人血豆腐。
陆才山不屑地哼了一声，吐出的话野蛮而不讲理，“辛苦你了。多亏你的‘聪明才智’，才让我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大手一挥，以极快的速度撕碎了所有血袋、豆腐，在血浆飞舞间对着渚雪时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新手，拿着碟子去讨好陈修伟吧。”
随即，做完一切的陆才山转身离去。
其他人犹犹豫豫地，选择了跟上陆才山，卓琳落在后面，她偷偷转身，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豆腐递给渚雪时，小声凑近说，“这块给你。我怕失误了，多拿了一块。其他的，我就帮不上你了……”
渚雪时接过豆腐，“没关系，谢谢你。”
“不客气……”话还没说完，卓琳被陆才山一声喝止，小步跟上。
渚雪时从橱柜下拿出了另一盘空碟，摆放好豆腐，放在水池边。
远处陈修伟的咀嚼声响起，陆才山的声音若隐若现，听起来好似呢喃。紧接着，陈修伟又发出了巨大的震怒声，朝着茶水间飞奔而来。
渚雪时没有动作，茶水间四处密闭，除了那扇已经被陆才山堵住，无法翻越的窗户，就只剩下唯一一个和陈修伟撞上的大门。
渚雪时盯着豆腐一言不发，脑中飞速思考。
弹幕一条条的滚动，不免充满了叹息。
“啊啊啊，陆才山简直太过分了吧！如果我遇到了真的会崩溃的！”
“主播的魂都没了，默默站在水池边，呜呜呜好可怜。”
“还是太新手了。”
“陈修伟马上就要来了。完全不忍心看主播的惨状，我要远离屏幕了啊啊啊啊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震一震，像一块不断摇摆、宣告终点的时钟。
渚雪时抬起了手，用虎牙牙尖咬破了食指、拇指，鲜血从素白漂亮的手指倾泻而出，浇灌在豆腐上，瞬时将雪白的豆腐浸透成猩红。
渚雪时低头闻了闻人血豆腐。
不够，缺少了那股刺鼻的腥味。
就在这时，茶水间的玻璃门遽然炸裂，一张膨胀到与门平齐的脸从门外弹出，“听副总经理说，你在这里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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