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沈冲天见身旁的周良轻击案做拍子,神色十分陶醉,遂移身轻问道:“如何?若是有心,给我带个嫂子回家吧。”

周良扭头睁眼笑道:“你可别害我。我看此女子再好也无用,若是家父见我亲尚未娶,先在此处纳一女子带回家,腿不打折了,再说祖母也未必容她进门啊。”

原是沈冲天见了这个女孩,心中大动,转眼先瞥见周良似有此意,欲套取他的话,倒遂了自己的心。因此他满意问道:“我看这女子甚好,只是这事该如何做成?”

周良一听,拍掌大笑道:“好,好!这事最容易,现成的人,随你怎么说都使得。”

众人被周良的话惊动,围着沈冲天嬉笑哄闹起来。焕香冷眼瞧过去,这位中意自己的公子,模样俊俏,年纪又轻,穿戴不俗,心下先有五分安定。老鸨见沈冲天有意,赶紧过来奉承,众人也乘机起哄,沈冲天欣欣然接受,当晚就留宿下。

第二日,沈冲天将至正午才出房门,又被一众匆匆赶来的好友围住,哄哄地摆酒道贺。老鸨跟着忙不迭应承,趁沈冲天浑身自在,抓紧时机拉了老钱,与沈冲天谈拢价钱。沈冲天心满意足先行回颖园,将许诺的银钱、绸缎、首饰等如数送来。过了两日,清徵楼以一乘小轿将焕香送至颖园。

沈冲天这边初经营田庄,诸事无头绪,带着管家和账房忙得昏天黑地。直到晚间喝茶的空隙,沈冲天问道:“家中有什么事要说的?”

管家这才敢回报:“家中尚好,就是您的新夫人傍晚时送过来了。”

沈冲天手边停顿,扭转头疑惑看着管家眨巴眨巴眼睛,心下一琢磨,这才想起来,忙往外走,边走边道:“不许瞎说,什么夫人,记住要唤姑娘。”一想到自己晾了人家半天,赶忙过去。

丫头打起帘子,沈冲天略一低头进了屋,只见焕香在地下站着,换成一身荷花红袄裙,发髻高挽,妆容较清徵楼时素淡许多,更觉清爽宜人。

沈冲天笑着左看看,右看看,拉着她手坐下,轻声安抚道:“等了半天累不累?我自来都是一个人,还不习惯家中有人等我,做事没个早晚。这个毛病,自今日起你过来之后,定要改正。”说完又叫“焕香”,叫完自己咂摸一下,问道,“这名字是你的本名,还是妈妈起的?”说完又想起来,自己当时一冲动就买下了,也没了解情况,接着问道,“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焕香据实回答:“我到清徵楼时只三四岁光景,家中什么样,有什么人,都不记得。这名字是来之后,妈妈给取的。”

沈冲天“哦”一声,皱眉道:“香只有气味,那有光亮,词义不通,寓意也不好,不如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焕香顺从道:“我一身一命都属于公子,一个名字而已,随公子取个喜欢的。”

沈冲天笑笑:“你身姿柔和轻软,似一团凝固的氤氲之气。凝,定也,这个好。我就叫你‘凝香’,好听吗?”

焕香点头道:“从公子的令,今后我就叫‘凝香’了。”

沈冲天得了凝香,更觉岁月柔软拂面过,转眼到夏季。他在田庄中忙得满头大汗,忽有一阵一阵极为浓郁香甜气息冲入肺腑,将心中热燥消减十之七八。他立时放下手中事,循香气一路找到小山之阴的一大片栀子园。沈冲天抬头望着栀子树,满意点头,四下打听出栀子园的主人,与他交代好。自己约下周良、文超两位知交,同来纳凉。

周良来到园中,仰头四下观望,咋舌道:“确是个乘凉的好到处。就是这栀子花,因其粗粗大大,浓香太过,历来为文人雅士所不齿,嫌弃它格调不高,我倒喜它浑身是宝。沈老弟自北边来,不晓得,如今这满树花,当其欲开新开时,若趁晨露新鲜摘下,清拌佐酒,最是香甜满喉,拿来煮菜烧汤,更是人间至味。”

文超笑拿扇子趁机敲打周良一下,讥讽道:“刚说文人雅士不齿,你就拿它做菜,倒显你世俗若此。”

周良打趣回敬:“都是经商之家,不循周礼的,谁比谁高雅不成。喏,就这一个宝贝,还被调教歪了。”

文超疑惑:“怎么说?”

沈冲天俯身但笑不说话。

周良亦笑,边笑边说边比划着:“你没在家,可惜一出好戏。就是沈兄弟买他那庄子时,特特传信给我们五个,说是看上一处田庄,哪哪都好,只担心自己一口外乡话,怕人欺生,让我们跟着助助声势。交易当日,我们六个,后面跟着六十多下人,特地牵了六七十匹大马,四条细犬,十来条大狼狗,还有十只鹞鹰。那一路,卷起黄沙半天啊!只在气势上,就把对方压在尘埃中。等双方见了面,沈兄弟一张嘴,那叫一个当仁不让,苏秦在世也不过尔尔。我们当然也帮衬着,有说对方土地丈量放水,漫天要价的;有说此地土薄、石头多、盐碱重,不值钱的;还有说此地易发洪涝,收成不保的。那群下人也察言观色,跟着自己家公子起哄,张声势假意闹事,存心机虚情劝和,种种热闹实在说不完全。最后,沈兄弟像去东市挑选青菜一般,气定神闲,一口账压着对方就把地契签了。要说那价格,啧,啧,真不及一筐青菜贵。”

沈冲天白了他一眼,笑着没说话。

文超无奈摇头:“你们这叫仗势欺人。”

周良撇嘴道:“对方倒想‘仗势’呢,可惜没有。那倒是位正经读书人,听说祖上也是殷实之户、书香之家。可惜是个有命无运的,又不懂稼穑经营,要不怎么会把日子也过不下去,混得变卖祖产呢。怪好的一个庄子,在他手上真是糟蹋了,我们不过拿过来,物尽其用而已。就如这栀子花,我们睹其形,观其色,嗅其味,过后任由它枝上枯萎,岂不可惜。我若摘下,送到市上,姑娘买去簪鬓,妇人买去供瓶,厨下买去烹佳肴,吃不下的佳肴喂猪,这不就是物尽其用嘛。”

沈冲天终于听不下去,指着周良笑道:“快打住吧。”

周良收住话尾,一时又叹气:“百花再好,不抵一秋。栀子花再甜美,结出的果实却是性味苦寒,正应万物凋敝时节。就比如我,若是上京,只怕今生再难回望陵,再难复如今年少轻狂洒脱,且快活一日是一日吧……哎,我倒有个建议,谁附议?”

沈冲天和文超一同问道:“何议?”

周良道:“择日不如撞,不如趁着沈兄弟的庄子在附近,借他东西一用,咱们三个在此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

沈冲天,文超一起点头,赞道:“好!”

沈冲天一琢磨:“就依周兄提议。别的都现成,只是三牲需另备。”

周良提议道:“何须那么费事!有酒吗?”

“有!”

“果品?”

“有!”

“香和香炉?”

“有!”

“公鸡?”

“有!”

周良一拊掌:“足够了!叫你庄子上的人把东西送到此处,就在花树下,吉日良时就是此刻,如何?”

沈冲天点头称是。

待诸事齐备,文超、周良、沈冲天依年龄高低站成一排,齐齐跪下焚香歃血,向天祝祷道:“苍黄为证,我三人今日结拜为异姓兄弟,相持相扶,相助相帮,兄弟事既是我事,兄弟难既是我难,若有异心,天人共戮。今后,我三人后辈以‘惜友如金’四字作为族中排名,当使世代不忘今日手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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