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朝堂上安静异常,谁都不敢搭话。一朝文武也知寿少枢是爱之深责之切,毕竟是自己兄弟,多年未见,心中既积淀下无数思念,更有思而不见的一腔积郁怒火,事过之后仍旧是手足情深。可此时两人都被架起来,总要有个台阶才好下。还是寿少枢身边多年的内侍明白他的心思短处,笑指道:“陛下,小郡主在听您训诫呢,您看她那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听着,也知此等良机难遇。”
寿少枢“哼”一声,怒火随之灭下去一半:“他父亲要是能有她一半乖巧,我少多少担忧心思!”
内侍继续笑周旋道:“谁让陛下挑了个兄长来做呢。民间有句话,叫‘长兄如父’,做哥哥的难免多操心些,做弟弟的难免被兄长宠溺。您看,一旦有事,弟弟不还是投奔哥哥,仰仗哥哥,哥哥不还是担心弟弟,替弟弟费心筹划。陛下与十九殿下是手足,这朝堂上演的是情深,这才叫手足情深呢。”
寿少枢叹口气,面色终于和转,缓缓心气,言道:“我这侄女小小年纪,陪你在殿上待了半日,你不累,她还累呢。传旨,十九殿下归国,待册封赐府邸之前,同家眷暂住回硕明殿,除开随行女官,所有宫人用度仍按照旧例。小郡主身边按制拨人过去服侍,挑些会说中原话的,怎么也得适应几月。弟弟,你先带家人退下吧,回去好好休息。待改日有空,我在宫中摆一个小小家宴,让兄弟们都过来,你一走数年,大家都十分想念。还有,带上小侄女,去看望看望姐姐,你离开这些年,姐姐日日惦记着。”
沈冲天常舒一口气,答应着,起身带绛纹和惜墨离开。
一月之后,待边关督造军事的十二王爷回到都城,寿少枢趁这机会在宫中设宴,为老十九、老十二两人接风。席间,沈冲天虽看不见,但凭声音竟也认出诸位兄弟,只有到六王那里卡住了,寻思半天。
六王笑谑道:“难道是因为小时候总作弄你,你怀恨在心,不喜我不成。若这样说,众兄弟除了陛下,就是四哥最护你,其余人今日都不必来了。”
沈冲天本来笑着解释:“实在是六哥声音变得太过沧桑,一时难以分辨。”后面听提到四王爷,想活到成年的兄弟俱在,独缺老四,遂又悲切道,“四哥!”
六王自知说错话,忙惊乱地起身道歉:“老十九,不是,陛下,我就是个粗人,一时不慎说错话,实在不是有意的,怪我,都怪我!我,我自罚酒。”
寿少枢平静道:“既提到四哥,来人,给先四王爷设个位置,大家一起祭奠一杯吧。”说完,身边内监忙不迭在下首设一空置桌椅,摆上同样的酒水菜肴。寿少枢捧酒缓缓洒于地上,众兄弟都随后洒酒祭奠。
寿少枢又道:“呼羯也罢,中原也罢,明摆着打脸的事,如果一忍再忍,我天狼威严何在,我众兄弟威严何在。你们真以为我不气不恼、无血性?可此事不能冒行。你们呀,一个一个都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先主励精图治几十年积攒下这份家业不容易,你我岂能随意拿来挥霍。等我们完全有这份底气,到时,我自然还需众兄弟齐心协力,将我们周边蕞尔小国踩在脚下,令他们俯首称臣,共举我天狼为主。眼下,我们不论作何事,须要不损耗自身,又达到目的。你们都有什么要说的。”
沈冲天提议:“中原农耕为主,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若是春种时不种,秋收时不收,再与百姓些薄利,趁机换下他们的口粮,夏长时无所长,冬藏时无所藏,不出几年,他们的底气就消耗殆尽。纵使国家仍有底气,百姓没有,饥生殍,饥生盗,仓廪国库乃国之底气,民乃国之根基,底气虚,根基松动,国将不国。”
六王抚颌寻思道:“中原是周边最大的国家,擒贼擒王,一旦折损中原,其他小国自然望风蛰伏。剩下的,北面荒蛮之地,无人。东面那些部族,不成气候,不足为患。先定南疆,再定西域,霸业既成啊。”
十二王立时接话:“六哥所言偏颇。西方南方为患,东方部族虽小也不是省油的灯,万不可轻视。东方偏远,教化难至,那里的人其性竟如鱼一般,无怪先主当年提及也常常头痛。”
众人头一次听到如此比拟,遂好奇纷纷询问。
十二王笑笑答复:“这些年,我一直在东面与他们打交道,起先不知该如何形容其人,后来自己偶然间琢磨出来的,说出来,供兄弟们一笑以下酒。想来人如其地,就如中原富庶,其民性安;我天狼广阔,其民性敞;东方地域狭小,其民竟如渠沟中的鱼。鱼,滑溜狡诈,手掌大的肚腹藏着针尖大的心胸,只识鱼饵,见利忘义,若是为人,最是难缠。与他争,胜之不武,黏腥满手不说,且没几两肉可食;不争,日日看他好死不活地蹦跶,又着实心烦。”这番诙谐之语,惹起众兄弟齐声大笑,一扫方才的悲恸满怀。大家终于重拾手足之情,开始交杯换盏,追忆往昔,倾诉离别,畅谈局势,一时热闹起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