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池念森哪里还有刚才热情的样子,眼中褪去星光,冰凉一片。不是对身后人,而是对手中之物。
回到官衙,池念森无心顾及成堆的烦琐事务。靠墙的书柜上摆满读书,他却权当看不见般,相当娴熟又小心地,从满面读物中抽出一本泛黄古籍。
虽是泛黄,但表面不见一点尘埃,很是干净,可见近日时常在翻阅它。
取好后拉好帷幕,池念森坐下,将厚重的书和那张神秘的纸统统放在桌上。
他翻开那本书的某一页,一张纸悠悠然从其中飘落而下。
上面是池念森昨日在波澜巷猪肉店收集的记号(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
上面一共有四个符号,形状基本相同,但方向各异,且十分随意。上面的符号,与今日找到的那份雷同!
池念森对比上面的文字,今早他也在殿中兰台整理书籍时,发觉那本泛黄古籍,里面用汉文书写,讲的是宁朝之前的王朝,与其他国家的交往或战争。
其中用红笔勾出的,一个未画实的圈,羯族。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可以说是不真实的,池念森虽然不知道自己穿的是什么,但很明显,所有都是架空的,真实的历史上没有宁朝,而羯族也只在后赵时期昙花一现。
但就在这本虚无的史书中,池念森却看到真实存在过的羯族。他初中历史学得不怎么样,但也还记得些许。
羯族从某种意义上说还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民族,因为它只是当时匈奴族的一个分支,是晋代入塞匈奴十九种之一的羌族。是一个游牧部落。
羯族人石勒夺取政权,建立后赵,这便是他的来历了。
但在这本史书中,羯族人是宁朝乃至前几个朝代的劲敌,相互较劲,矛盾不断。而这次陆离大将军去的塞外,也是平定羯族的骚扰。
羯族人有他们自己的文字,这也是让池念森方才激动的地方。
不能说上面的符号与羯族文字一模一样,但好歹有六七分像。这可能是某个中原人的模仿,所以写不出正宗的羯族文字,也可能是故意为之。
中原人称羯族人为蛮子,称羯族为蛮族,从这可得出,大宁与羯族的仇恨有多深。当然,羯族对大宁的,自然也不会少。
猪肉店的墙角,木屋里的交易,上百年的冲突,目前种种都指向羯族。很难让人不怀疑。更能确定的是,羯族在大宁之内做的手脚会远不止这些,而且势头会越来越猛。
但池念森的这些推理,也只是建立在怀疑的基础上,没有实际证据。
池念森站起身,看向窗外,夕阳薄薄一层打在绿竹上,在地面映下大大小小的光斑。随着清风波动细叶,光斑残缺不齐。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陈欧逸送给他的玉佩,抬手掠过脖颈,莹莹细线贴在那里,顺着往下,池念森摸到那个已经被他的体温捂热的玉佩。
把他抽出,玉佩一遇到残阳就像被安上灯光,澄澈透明不带一丝杂质,边缘泛着圈圈圆晕,但一旦放在暗处便是沉静的深色。
上面的竹子是池念森最感到欢喜的地方,他知道这种的价格不会低,只感叹陈大人财大气粗。自己只帮一点小忙就,况且还麻烦他救下自己。看来陈大人还怪好的勒。想到这里,池念森不禁感动,想着哪日过去也送点东西,当面好生感谢一番。
而那边的陈栖忆也刚回到陈侯府,被旁边眼尖的侍从一看,便得知自家大人心情不错,只是,只是那不离身的玉佩去哪了?
管家走近,为陈栖忆换上茶水,道:“大人,您交代的事有结果了。”
“说。”陈栖忆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不好的念头全然消散,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管家,开口。
“那张枫叶确实如您想的一般,他背后的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定是不简单的。”
“能知道是谁吗?”陈栖忆转着笔,问道。
“暂时不行。”
“先退下吧。”
“大人。”管家道。
“怎么?”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今日奇怪,不见您带着!~”
“不是你该管的。”
“奴才知罪。”管家立刻跪下,“贸然顶撞了大人。但这枚玉佩乃宝物,一直都是您的护身符,可万万丢不得啊。”
“去领罚,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管家知劝不住陈栖忆,不再继续。
等人都离开后,陈栖忆停下笔,心中却有了大半。
他穿越过来快五年,怎能对这些尔虞我诈手段不了解。
次日,陈栖忆肃整朝仪,认为张枫叶还会再来,想要不惜花大量人力物力抗敌,受到朝中众多大臣极力反对,指责他太过激进,过急必败。他全部都不顾,亲手处置那些臣宦。
行刑那日,乌云满天,天色阴沉,但不落雨。陈欧逸坐在看台上,朝中所有反对他的大臣都受邀而来。受刑的是一名七品小官,官位倒是不大,性子可是猖狂得很。
明明是一处残暴至极的地方,硬被陈栖忆搞得人头攒动,真是好不热闹。陈欧逸还是带着笑,没了玉佩,怀中一把折扇轻轻晃动。
就在这时,陈栖忆脸色一变,他望见不远处青带飘飘的一人,正看着邢台。怎么可能,他分明让人避开池念森的。
他为什么会来!陈栖忆立马招呼过来身旁侍卫,询问情况。
“这,属下也不知啊,我们确实没告知池大人啊。”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陈栖忆站起身,回头对那侍卫说道:“我没回来之前,不准开始。”
“可是,命令已经发布下去了啊。”那侍卫颤抖着跪在地面,小心开口。
陈栖忆瞳孔一缩,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疾步走下看台。
此时那七品小官已经四仰八叉地捆绑在中间,看台正前方,他的家人正在痛哭。哀嚎声此起彼伏,动震人心,不寒而栗。
池念森淡然看着这一切,他官位不够,上不了朝,因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惹恼陈大人。却听旁边人窃窃私语道:
“这陈栖忆当真是嚣张至极,不明是非就要将人处死,陈家一向光明磊落,出了他这么个孽种也是倒霉。”
“就是啊,可等着吧,我看他也差不多了,马上就会被轰下台的。”
身旁人的耳语尽数被池念森听进去,他不动声色,心中疑惑。
这时,撕裂的叫声骤然响起,池念森回眸看去,脑子轰地一响,不过短短几秒,邢台上的那人就被生生撕扯成五块,旁边的处刑手染红脸,却面无表情,好像干的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看台上的人纷纷背过脸去,那几位可怜的家人嘶哑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
我去,难道这就是五马分尸的现场吗?有生之年我竟然可以看到如此壮阔的景象。池念森持续震惊中。
突然,池念森眼前一黑,感觉眼皮上覆上什么冰凉的东西,耳朵也被捂住,身后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那具身体却在发抖。
“陈大人?”池念森试探着开口。他下意识觉得,此时会这样做的,只有陈栖忆。
“别听,别看。”是低沉却在颤动的声音。
“您怎么了?”
“不要怪我,成吗?”陈栖忆说得断断续续,似乎在艰难地承受着什么巨大的压力。
池念森没再说话,静静等待陈栖忆恢复平静。
半晌,陈栖忆松开手,池念森眼前一片澄明,前方邢台上已不见那名小官,只剩下刺目的鲜血。
邢台周围的人不过在这片刻之间就都消失,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他们两。
池念森好奇转过头,竟看见往日里永远遇事不慌的陈大人,此时双眼湿润,两只眸子直勾勾盯着他,眼尾发红。
池念森一下说不出话来,呆愣愣地看着他。
“如果你知道我是谁,就肯定会怪我。”
“陈大人,你在说什么?”池念森不明所以,见陈栖忆反常的样子,倒是他以前从没有见过的,忍不住笑了一下。
“对不起。”陈栖忆自顾自地说,“你别记起我好了。”
池念森见陈栖忆一直说着糊涂话,便打断他:“陈大人,天气热,先回去吧。”说完,挣脱开他的拥抱。
“我回去,你是不是又要走了?”陈栖忆怀里一空,悲从心来。
“啊?”池念森挑挑眉,“如果陈大人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陈大人回去。”
“不用了。”陈栖忆甩了甩宽大的袖袍,“你想走便走吧,不需要管我。”
“哦。”池念森满头问号,看见这人独自转身,便要走了。
池念森歪歪头,只等目送陈栖忆走远后,迈步离开。
那里池念森也回到住处,脑中回想起刚才陈栖忆奇怪的行为。
那人只是一句话顶撞了陈栖忆,最后竟落得个如此惨烈下场,呵呵,陈大人,当真是比他想的,还要无情呐。
不过话说回来,池念森寻思着,从旁边小桌上捉了一把零嘴,一颗颗放进嘴里,陈大人为什么看见他在那里,要这么激动,自己只不过是刚看完陆川,回程路上路过,凑个热闹罢。
池念森以他感性的思维探索答案,最后,他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陈大人,必定是赏识他,说不定自己马上就要被提拔呢。
尝完手中小吃,池念森被召去姜木大人那儿。
“姜大人。”池念森行礼。
“景初,你过来坐。”姜木朝池念森招招手。
池念森看过姜木的脸色,苍白无色,这几日,怕是又虚弱了不少。心里微微叹息,顺从坐到姜木旁边。
“咳咳,”姜木突然俯身咳嗽起来,“咳咳咳。”
“姜大人,您小心。”池念森抬手为姜木顺气。
“我无事。”姜木缓过一阵,看向池念森,继续说,“景初,这么几个月,也是辛苦你了。你也看得出来,我这把老骨头,是不行了。”
“姜大人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姜大人为朝廷忙碌了大半生,我尽点微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害。”姜木努力扯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对面前人说,“有时候我看你啊,就好像看到了我之前的一位学生。也和你一样优秀,特别擅长写文章,人也文雅,啥啥都好,就是调皮,静不下心,老爱和纨绔混在一起。”
池念森微微一哂,这不说的就是自己嘛,他也是第一次从班主任嘴里听到有关自己的事情。也真是,穿越怎么还带组团的。
姜木絮叨完,这才说起正事:“今日,我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来问问你的想法。”
池念森放下手,为姜班任倒杯茶,递上前:“姜大人尽管说。”
“我呢,身体越来越弱,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姜木接过温茶,却没喝,望着茶水,不比手掌大的茶杯中映出他憔悴的面容,“已经向皇上说明,到时候,这个位置便给你罢。”
池念森一怔,深吸了口气:“姜大人您。”
“其他的就不用说了。”姜木喝下茶,摆摆手:“你知道,我一向是很喜欢景初的,听话、懂礼、天资好。现下才发现,你是我唯一能托付的人。咳咳咳。”
池念森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人,之前读高中时,老木说是说严厉,但也从来是对他们好的,快三年的师生情,这下突然要暂时告一段落。
池念森红着眼眶跪下:“景初奉报先生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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