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向高傲的陈栖忆这次决定主动去求人,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又不算什么。
那要求谁?朝廷里的那几个肯定不行,都是墙头草,完全不靠谱儿。太子宁诵已经被软禁在东宫,时时刻刻都有王百忠的人监视,就算宁诵想要硬气一回,妄图起兵反抗,占目前来看,短时间内不大可能,况且陈栖忆也进不去。
但陈栖忆转念一想,还有宁承运啊,我们的大男主!倘若宁承运有这个心,凭借他的主角光环成功不是分分钟的事?
他说走就走,马不停蹄地赶到宁承运那里。宁承运在宫中的地位不高,毁坏密室的事情又被瞒得很好,加之他爹宁泽是个没用的废人,王百忠就刚好忽视了他,这让宁承运有喘息的机会。
见到陈栖忆,宁承运眼中一亮,连忙迎客:“陈大人,快请进。”
陈栖忆观察他,笑道:“在干什么?”
“温书。”宁承运老实回答,自己这些天一直跟着池、陈二人,他们带自己寻找真相,所以心里多了几分尊敬。
陈栖忆把他的变化看在眼里,感叹这么多天的努力确实没白费,主角就是可塑之才啊,他试探着开口问:“王子,你有什么想法?”
尾音刚落,门外传来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惊,心道不会是王百忠的人吧。陈栖忆连忙把宁承运护在身后,紧紧盯着门外。
好巧不巧,来的竟然是池念森。
池念森在池府里休息过后,和陈栖忆想到一个点上,不管发生什么,都必须让主角上位,此时见这人居然也在这里,心中略是惊喜,行礼道:“没想到陈大人也在这里,是下官罪过。”
屋中两人松了一口气,这几天的遭遇让他们太过紧张。
宁承运展露笑颜:“我道是谁,原来是池大人,快请进。”
三人坐定后,遣退下人,宁承运见那俩人都不说话,显然是在等他的答案,宁承运深吸一口气,道:“两位大人,我想好了,我不愿当这个缩头乌龟。”
听完这句话,两人嘴角一翘,开心起来。
池念森笑吟吟道:“王子有这个觉悟就好,臣欣慰。”
接下来的话不好明说,陈栖忆主动揽下教导宁承运的职责。池念森临走前,不由心生忧虑:“二位注意,宫中到处布满耳目,我要离开,不好多干涉。”
宁承运明白他的意思,眼里带上一丝不舍。
“第一,把所有情绪隐藏起来。你既有夺位之心,就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尤其是那些,和你关系不远不近的人。”陈栖忆开口。
池念森:……什么意思呗,说我是别人咯!他呵呵冷笑,成功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于是他适时开口:“王子,你现在的处境不算很差。王百忠那边人心不稳,真正支持他的人并不多,在他身边的,大多都是些墙头草一边倒的人物,其中必然少不了一些是被强行逼迫的。你要在宫中立足脚跟,切记不能行事大意,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在明面上什么都不要干,静观其变即可,王太尉是个多疑之人,唯有冷眼旁观,才能明哲保身,但也不是随波逐流,你需要做的,是培养心腹,并在暗中调动人心。权谋之术最讲人心,猜透了,再精密的局也有破洞,再强悍的人也有弱点。王百忠何尝不是个典型,他多疑,多疑就是他的弱点!”
宁承运灿烂的眼眸一闪,似乎悟到了些什么。
“池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在太尉身边安插眼线?”
池念森轻笑着摇摇头:“不是。你这样反而把怀疑全都包揽到自己身上了。听到我方才讲了什么吗?”他微微走上前,白皙的手指骨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宁承运的额头,道:“要调动人心。破外必先乱内。”
宁承运眉头一跳,顿时反应过来,低声说了声“是”。
“决曹吴长官、陆家陆泽洋,皆是忠良之士,如今他们选择中立,就是因为还没看清接下来的走向,而这对于王子来说,就是一个好机会,只要拉拢人心,游说得当,这些忠贞朝臣未尝不会走在你的身后。来陛下,练练你的口才,且去一试,左右亏不得的。”
宁承运有点慌了神:“别,别,这样叫我……”
“不是你也得是你了。”池念森笑道,他作了个揖,朗声道:“池某将要离开,再多说也无益了,接下来的路,还要王子自己走。”
“嗯。”宁承运回了个礼,下意识地回头看陈栖忆。
而这人低下眸子,没有说话。
池念森准备离开,却被陈栖忆叫住:“池大人,我有话要对你说。”
“陈大人说吧。”等两人走到另一边,池念森开口道。
“你还有多久走?”
池念森:“五天。”
两人都知道,但凡情况不妙,五日后就是永别,无法再见面。陈欧逸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追寻池念森这么久,从不敢去想真正的离别。陈欧逸看着眼前人,想把那双多情星眸看透。
池念森有些不适,躲开目光,道:“大人想说什么边说,小心隔墙有耳。”
陈栖忆咽下心中不安,道:“晚归城我知道,那是块朝廷还未发现的风水宝地,你在那里,不会很困难。”
“恩?”池念森挑眉,期待他说下去。
“京城太乱,你就在那里好好生活吧,别再回来了。”陈栖忆像是费了最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池念森心头一颤,心中像打翻五味杂陈,说不上来的滋味,半晌后回答:“多谢陈大人提醒。”
“嗯。”陈栖忆看着他,眼底沉沉的。
“那便告辞。”池念森温声开口,抬步离开。
陈栖忆一直望他的背影,直到彻底不见才收回目光。
五天似乎什么都没有干,陈栖忆一边在官场当中演戏,闲暇时间教导宁承运,时间就如流水般滑过,不见踪影。
池念森如今家破人亡,谈不上有人送行,更别说浩浩荡荡了,整理五天也就一车东西,属实凄凉得很。
快到深秋,气候转凉,灰蒙蒙的天,北面天边忽有疾风卷过黑沉沉乌云来,下起冷雨。池念森听取小碧的建议,特地穿厚些,以防天气骤变。
正是午时,天色不见好转,阴晴不定。池念森走出朱门,朱门上,湿哒哒落着雨水。池府里的仆人们三五凑堆,躲在墙角柱后窃窃私语,顾着他独自走向府外,没了忌惮。
见门外停着一小队人马,黑骊马刨腿轻嘶,池念森知道是他的,放着步子慢慢上前。乌发衬着玉白脸庞,白光半隐半现,贴在他脸上,照不出他彼时的神情。余光瞥见一人,穿着黑色素缎长袍,束发玉冠在天光下通透发亮,正在不远处凝视着他。
池念森细细打量着他,在上车前止住步子,道了声:“陈大人。”
陈栖忆定定看着他:“你要走了?”
池念森撑着伞,颔首:“要走了,大人早些回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却见陈栖忆跨步走上前,走到他跟前。雨还在下,这人也不知道撑伞,雨滴飘飘洒洒落在他肩上。池念森不动声色地看着:“大人还有事?”
“你不问我怎么来的?”陈栖忆问道,任凭雨滴在他脸上肆虐。
池念森犹豫着要不要把伞借给他,回道:“许是顺路吧。”这话没人信,陈栖忆刚下朝,怎么也不会路过池府。
两人都在掩饰着什么。
池念森朝后避了避,抬眼见他满眼血丝,面色乏顿,笑道:“陈大人这几天没睡好?还是头回教导学生,失了脸面?”
陈栖忆从嘴角扯出一个笑:“王子一向机敏得很。”说完,抬手抵住他下颚:“你舍得我么。”
池念森苦笑:“大人何必在这里让我难堪。”避开脸,又朝后退了几步。
陈栖忆的眸子微微颤抖,嘴角还努力撑着笑,却面沉如水:“好罢。”池念森看他,雨滴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脸冻得青白。
池念森终还是把手伸出,将伞递给他:“陈大人别把身子冻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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