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母明显是大家闺秀,见人家忙碌,也不强求。
临走前陈栖忆问过容母:“为何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看见便救了,没什么理由。”容母笑道。
陈栖忆也勾起唇角,尊敬道:“容夫人,照顾好自己,千万、千万。”
告别容母,陈栖忆心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时候就是这样,遇到萍水相逢的人,或对你好,或对你坏。
池念森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时候,门外传来声响,他睁开一只眼,那声音一直响着。池念森心中疑惑,自己刚来到这里,连认识的都超不过五个,怎么还会有人在这个时间来找他?
他终于不耐烦,推开大门,却见一人含笑着看他。
他一时噎住,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人,片刻后才开口:“你怎么来的?”又瞥见陈栖忆满脸风尘仆仆,身后连辆车都没有,更是怀疑。
“来了就是来了,别管我是怎么来的。”陈栖忆有点心虚,谁叫他的车在被追杀时就报废了呢。
池念森盯着他,猜透六成,但还是没拆穿他,欢迎道:“陈大人进来吧。”随后进院洗了一盘葡萄,摆在两人中间,问道:“陈大人这次来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陈栖忆斟酌着开口:“京里最近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么?”
池念森摇头:“晚归城就似乎和外界断开联系一样,消息总是要晚一些。”
“也是。”陈栖忆笑笑,“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当然是喜欢的。”池念森伸个懒腰,“闲暇时间弄弄文墨,都没有什么正经事。”
陈栖忆面上掠过一丝失望,决定不把京城里的事说出来,道:“我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
池念森自然不信,霁颜道:“是被追了?”
猜得真准。陈栖忆想,他低头一想,“也不全是,本来我也不会被追。”
池念森一挑眉:“那看来是特地来看我的,然后被追了,是羯族吧?”陈栖忆没说话,但这就代表了答案。
池念森又笑:“进屋吧,让我看看你的伤。”
“也不会碍事……”陈栖忆嘟囔着,还是随池念森进屋。
“再怎么金刚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的摧残啊。”池念森看着他满身的伤口,不禁感慨,“想来情况还挺不妙的,你能活着到我这儿确实不容易。”
陈栖忆连连点头。
“为什么来看我?”池念森突然冒出这一句话。
陈栖忆一愣,半晌后道:“就来看看你过得如何。”
真爱骗人。池念森腹诽,表面上却道:“大人有心。”
陈栖忆缄默着,回想起他离开皇城前宁承运的话。
少年人咬牙切齿:“终有一天,我要让羯族偿命!”
幸存的老百姓不在乎谁当皇帝,也不在乎这天下是姓宁还是王,他们只希望能够有三五年太平,能填饱肚子便足够。
宁承运准备登基,马上就会成为宁朝的新一代帝王,从此,再无反对之音。他知道,自己登上这个位置付出了太多人的生命。
朝中人员空虚,他曾问过国师,要不要召回池中丞,陈栖忆自然是回答不出来的,一方面宁朝奄奄一息,人才难求,池念森回来能够祝他们一臂之力,这再好不过。另一方面,他了解池念森想过的不是整日在宫中惶恐度日,上下都要看他人脸色的生活,他也许更喜欢在晚归城这般无牵无挂的日子。
他去见池念森也是想试探试探他的心思,如今得知池念森在这里过得很好,他也就不想破坏这种闲适。
可能,他一个人也便可以。
但池念森何等聪明,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立马就意识到羯族会有新的动作,中原想是守不住太平。可他没有开口询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安排,他没有必要做这个出头鸟。
宁愿安静惬意,当个混混又何尝不好?
池念森笑容加深,开口道:“陈大人,你吃了吗?”
陈栖忆颔首,并把被追杀时遇见容夫人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池念森听完后,惊道:“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该叫王子来看看。”
“虽说这很巧合,但我看那容母不想说谎的样子。再说一个住在野外的老妇能有什么渠道知道宫中的消息呢?”陈栖忆附和着。
夜幕降临,白鹭归家,万籁俱静。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
宁泽的母亲是容氏,容氏的母亲是容母,容母的孙子是容运,也就是宁承运……
宁承运为什么会被宁泽收养为义子,到这里就一切清晰了。或许宁泽早就知道这人就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就是他的侄子。
在这深宫之中,究竟谁才是真心,又有谁是假意……
风起晚归城,陈栖忆由于受伤,没办法继续走,于是善良的森森就把他留下来。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池念森在晚归城的快活作息。
巳时起床,他起床后就往外乱逛,这座城本来就不大,如此重复几日下来,池念森凭着一张招桃花的脸和温和的性格,成功吸引到不少姑娘妇人们的喜欢,往外走一趟,回来时手上就拿着不少点心,全都是那些姑娘们赠送的。
加之池念森也不是什么爱面子的人,别人既然给他,他也就乐呵呵的收下,丝毫不懂得避嫌。秉持着“既来之,则收之。”的交友理念。
但他也不会白收,每次即兴作画一幅,行云流水,每画一幅,成百上千的人们抢着购买,出价愈来愈高。因为这里与外面隔绝,又刚好池念森是京城里来的,嘴里的新鲜事儿还真不少,更是得到青睐。让那些男人们可眼红。
每次一出门就逛好久,他看中这里的宁静,自然对这座城多了几分亲近。经常忘记给家里那位病号搞吃的,但陈栖忆也不在意,吃点点心糕点凑合就过。时间一长,池念森不由生出几分心虚,觉得也实在是亏待了他。
之后池念森就决定给那病号做饭,这可把陈栖忆感动的啊,心想我的森森怎么可以这么贤惠。不过当然,贤惠森森本人肯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花钱请当地厨艺最好的厨娘,他的一日三餐都有厨娘解决。自己照样每天乱晃不着家。
好在陈大人不介意,每天过得也挺开心的,但要除去常有媒婆上门求亲这一事不说。
几日后,恰巧重阳节也要来临,家家户户团圆登高赏菊,但这两个没家娃竟然也不显得孤单。池念森为远在天边的大姐寄一封家书,表达一下自己对她的思念。其实也说不上什么思念,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好看的。
他又借着三分好人缘,不少家里见他一人冷清,就送来菊花酒和重阳糕,有这些东西的参与,他在这里过的第一个重阳节也不是多么凄凉悲伤。
天气渐凉,池念森心情很好的插上茱萸。家里的那个半残不老实待在房里,偏要一同出来。
“茱萸有驱虫去湿,逐风邪的作用。”池念森展颜,“在重阳节佩戴茱萸以辟邪求吉,所以茱萸还被称为‘辟邪翁’。”
“这个也是用来辟邪的嘛?”陈栖忆用手指向墙上挂着的画。
池念森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目光锁定在那幅从池府老宅带来的画,想当初自己对这幅作品分外满意,就随手带上,到了晚归城也是挂在墙上当装饰,没想到如今竟是剩下的最后的,和老宅还有点关联的物品。
他哂道:“哪里,这和重阳节有什么关系,自己随意画的。”
“画的不错。”陈栖忆老神在在的点评起来,“尤其是这柱竹子,极高挑,出类拔萃,一看就是大家画笔。”
池念森被他说得有点羞涩,低头轻声道:“也没有,比这好的多了去了。”
陈栖忆靠在门旁边,看着池念森专注插茱萸,挑眉道:“看来森森很善于画画?”
“小时候学过。”
“国画?”
“嗯。”
“那有没有其他作品,我想看一看,欣赏一下。”陈栖忆笑道。
池念森停下动作,抬起头,狐疑的问道:“你是真想看,还是在唬我?”
“当然是真想看,我有什么理由要唬你?”
“那你去看吧,在书房。”池念森犹豫了一下,开口同意。
陈半残朝他眨眨眼,眼里有些惊喜。还真的就瘸着步子走向书房,一点儿没客气。
其实池念森很少让人进他的书房,这里是他学习看书的地方,不习惯被人打扰,但就陈栖忆这个样子,想他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何必跟一个病号过不去呢?
但之后池念森就明白有些人不管有没有受伤,都是不能受到优待的,这种人天生骨子里就透着三个字——爱搞事。
比如我们的暂时残疾人小陈同学。
他的书房里没有放任何兵器,但不久后,他竟然听到了类似于兵器落地的声音,“乒乒乓乓”响了一阵。池念森绝望的闭上眼睛,果真就不该把那人留在书房,真是造孽。
于是他打算以不动应万动,先把这残局交给陈栖忆再说。所以池念森努力按捺住想打人的情绪,面露微笑,心平气和的继续插茱萸。
但小陈还是满脸愁容的出来了。池念森左眼皮儿一直在跳,假装看不见他。
陈栖忆杵在一旁站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道:“池大人。”语气拖得很长,满满的都是愧疚。
“别叫我大人,在下担不起。”池念森冷哼道,都懒得和他周旋,直接一句话把陈栖忆打回原地。
但陈栖忆怎么会放弃呢,果不其然,他凑身上前,“池大人,我知道错了,我会收拾好的,就来和你道个歉,别怪我。”
池念森站起身,目不斜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要真有悔过之心,怎么会还在这里?”
陈栖忆嘟囔道:“就是想获得你的原谅,马上就去。”
“哼,你先把我的书房恢复到原样再说吧。”池念森瞪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走。
小陈见森森真的在生自己的气,连忙滚回书房,拖着一身还没好全的伤蹲在地上收拾残局。
池念森贴着窗跪坐在坐垫上,手上拿着一本江湖话本。
话本讲述的是逍遥谷内各大江湖门派相互争锋的故事,其中的琉璃阁最为著名,不少一流高手都曾处于这个门派。
江湖上的事池念森也只是看看就过,图个乐罢了。却没有想过它是否真的存在,毕竟以前自己没从来没有遇见过江湖子弟,他一直都认为这些离他很远。
而且这个话本卖得如此出名,却无人告诉他这上面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明明是很精彩的故事,今日的池念森却看得心不在焉,目光一直朝书房的方向飘,书放那里静悄悄的,门虚掩着,在池念森这个角度刚好被门遮住,看不见里面是如何一番情景。
手中话本翻过一页又一页,一段故事已经结束,可是他却没大看得明白,连名字都没记住几个。
他脑中想着那个陈半残可能还在与一地的墨水奋战,想到他沾着一身污渍满是灰尘的模样,突然有点忍俊不禁。咳了两声以掩饰笑意。
思考一阵后,还是高声向书房的方向喊道:“陈大人,需不需要帮助?”
没人回答他,还是很安静,安静的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池念森蹙眉,心想陈栖忆在干什么,于是又开口:“陈大人?”
……
怎么回事?池念森疑惑,见书房那边没有动静,还是站起身准备去看看。但双腿跪的久,酸麻感直直窜上来,他缓过后,大步走向书房。
虚掩的门被他推开,将里面的情境照的清晰。坐在书案前的陈栖忆被这一声音吓了一跳,慌忙抬起头,对上池念森含怒的眸子。
“你、在、作、甚?”池念森一字一顿道。
书房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杂乱不堪,相反,整间屋子很干净。地上也没有他原先以为的砚台墨水。
池念森不是一个会做家务的人,这种收拾屋子的事一般都是交给仆人,但自从陈栖忆来到这里之后,他就把那些人打发走,所以书房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大扫除了。但现在,这间屋子亮堂得很,显然是刚刚整理过的。
毋庸置疑,这一切,都是陈栖忆做的。
陈栖忆朝他粲齿道:“我都帮你收拾好了,你能原谅我吗?”池念森没有理由不原谅他,但让他生气的是陈栖忆光明正大的在他的画上涂涂抹抹!
“我问,你在干什么?”池念森道。
陈栖忆一愣,意识到池念森在生什么气,连忙展开笑颜,放下笔,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在你的作品上乱画。”
池念森松了松眉,走过去:“那你是在临摹?陈大人竟然也懂这个。”确实是在临摹,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陈栖忆就在纸上画出一幅惟妙惟肖的图。
“咦?怎么是这一幅?”池念森也看到了,“噗嗤”一声笑道。
这是一幅什么画?不就是当初皇上赠与他的,月色皎然。梅花独绽,烛火下俨然坐着一人,面容英俊,一身青衣,正是自己。
原本上面写着“闭门不管庭前月,分咐梅花自主张。”到了陈栖忆临摹的这张,改成了“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
“我看过了,这张不是你画的,真丑。”陈栖忆开口。
“的确不是我画的。”池念森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皇上的这张放在很里面,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翻出来的。
陈栖忆不笑了,干巴巴道:“那这是谁送给你的?”
“想知道?”
陈栖忆点头。
“告诉你就没意思了,不如猜猜?”池念森道。
陈栖忆却道:“猜什么猜!送你东西的人这么多,我何必在意着一个?”
池念森一顿,哪知道陈栖忆是在发谁的火,于是道:“你临摹的这张很好看。”
“和这张比呢?”陈栖忆抬头看他,眼中希望点点。
池念森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感觉两边都不能得罪。
然后陈栖忆又开始酸溜溜,冷道:“你不说也没关系,这哪是比画好不好,明明就是比人好不好。”
池念森也不恼,琢磨这他话里的意思,听他继续开口:“不管怎么样,我重新画过一张,你就不能有这张了。”
池念森含笑看着他,道:“且不说这个,方才我叫你,你为何不应答?”
“自然是没听见。”
骗人。池念森笑的越加灿烂,故意道:“陈大人你听听你说的话自己信不信。你不应我,我也不开心,何必在我面前掩饰什么。”
谁知他都这么说了,陈栖忆照样面不改色:“没听见就是没听见,谁都有疏忽的时候。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脸皮真厚,池念森撇撇嘴,开口道:“走吧,我要去赏菊。”
这章好长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门系钓鱼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