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念森一惊,郎君是对贵家子弟或宗室皇族的称呼,但这明显和他搭不上边啊,他摸不准杜崇明心中是怎么想的,嘴唇亲启:“杜大人。”
杜崇明依然垂着眼,道:“郎君这段日子都去哪里了?陛下对您可想念得紧呢。”
池念森心里转了几个弯,就是想不到这杜崇明和他有什么瓜葛,像是认错了人,把他认错成谁?不就是陈栖忆!
搞清楚这一点后,池念森小声试探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自始至终,杜崇明都未抬头看过他,连一点偷瞄的小动作都没有,尽显尊敬,恭恭敬敬道:“下官也不能确认,但是……下官刚刚从后面有幸亲睹您的背影,只觉得太过相似,又看见郎君身上带着的玉佩,下官便确认了。”他顿了顿,接着道:“郎君能来参加此次宴会,乃是下官的意外之喜,陛下也常常在下官面前提起您……”
“好了。”池念森压低声线,“你不用再说。”他站起身,又背过身子,心中怒骂这人怎么也来凑热闹,又道:“你来这里作甚?”
这陈栖忆,怕不是把他的声音都仿照了?
其实并没有,只是两人的声线有那么几分相似,而陈栖忆还是国师时从不出头,发言也是藏在帷幕后,声音也听得不够真确,就算是杜崇明也没有受到任何优待,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他故意把声音放严肃,为的就是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情绪。
果然,杜崇明的腰弯得更低,道:“下官收到陆将军之邀。”
池念森了然,明摆着杜崇明是真的把他认成国师,他还没说话,杜崇明却是忍不住了:“不知郎君……”
池念森装模作样地怒道:“没有我的允许,我的身份你不准泄露一个字!”
杜崇明连忙道:“是。”他知道国师一向不喜以真面目示人,也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池念森见他还没发现不对劲,赶忙趁热打铁:“既然你都认出来了,那便帮我做件事。”
“郎君请讲。”
“我曾听闻本次宴会陛下也会来?”
杜崇明答道:“是,陛下为表达对陆将军的宠信,会亲自赴宴。”
他不多说一个字,池念森也没问到他想知道的,刚想直接问,又怕他起疑心,话在嘴边绕了一个弯:“你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知道我如今隐居江湖,陛下若是问起我,崇明知道该怎么回答。”
杜崇明连声称好。
只听池念森接着说:“还有一点,要说明白,现在我是池大人,而不是齐国师。”
杜崇明愣了一愣,抬眼见池念森转过身,依旧不敢正视,匆忙低下头,心思百转,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便道:“见过池大人。”
“齐国师”勾起唇角:“好,那在下想问,我与杜大人认识吗?”
杜崇明心里明镜似的,眼眸一闪,抬起头,目光却还是盯着地面:“无意冒犯到了池大人,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池念森很是满意,袖子一抖:“无妨。杜大人既然来了,何不来这坐坐,走了多扫兴。”
杜崇明已恢复漠然神色,揖道:“谢大人邀请。”
池念森也不废话,往一边一靠,抬杯啜道:“杜大人可知道那《韩熙载夜宴图》?听闻是要在此次宴会中大展风采。”
杜崇明也道:“东西是陆将军的,展的也是陆将军的风采。”
池念森心神拐的七七八八,寻思着陆川和这杜崇明的关系如何,而杜崇明接着说:“池大人来这里是……”
池念森直直看向他,试图捕捉他眼神中的细微变化,但杜崇明很聪明地把眼帘垂下,面上不变,一丝表情都没有。池念森心不在焉地开口:“杜大人。”
“臣在。”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知道得太多,不是一件好事。”池念森淡淡道。
杜崇明微不可查地一颤,冷静道:“是在下唐突。”
“抬起头来。”池念森突然开口。
杜崇明默了默。
池念森冷道:“怎么,不愿意?”
日光正强,在杜崇明平凡的脸上撒上一层光辉,这光辉烟煴开来,似乎能渗入皮肤一般。
杜崇明摇摇头:“大人从不让在下直面您的尊容。”
倒是挺乖。池念森温和笑道:“我易容了,你如今看见的,当然不会是真容。来,抬起头,让我看看。”
杜崇明依言抬头,目光空洞又深邃,直视池念森,没露出一丝胆怯。池念森细细打量着他,没说话。
风光恰好,一切都暖融融的。
池念森压着声音开口:“你可知那《韩熙载夜宴图》的下落。”
杜崇明眸光一抖,道:“此图乃是陆将军的私有之物,恕在下无能,竟无从得知。”
“谁说要你得知了。”池念森接着笑,“杜大人想到什么了?”
“在下什么也没想。”杜崇明道。
“不不不。”池念森道,“你想了,而且你知道。”
杜崇明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回答:“大人这是什么话,在下已经说过了,真的无法得知。”
池念森含笑地看着他,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杜大人若无事,便请回罢,也算是给我留了几分脸面……”
正说着逐客辞,却听旁边一声惊呼。
两人皆是一诧,池念森坐着没动,杜崇明却已经站起身,头微微一偏,边上立马有侍卫上前来报。
他侧头倾听,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池念森的方向看。
池念森于是摆起齐国师的架子,沉声道:“发生了甚么事?”耳边的惊呼声已经退减,取而代之的是嘈杂的脚步声。
杜崇明提高声音:“池大人,您稍安勿躁,下官去去就回。”
池念森挑眉看他,目送杜崇明匆匆离开,嘴边漾出一个奇异的怪笑。此时旁边袅袅走来一位女子,小家碧玉的模样,秀眸羞涩地朝池念森看了一眼,没停下手中动作,对身边的惊呼杂乱截然不同,一副恬静美好之样。她为池念森添上一杯茶,又辗转这走向下一位,就这么一位位轮过去。
池念森只觉奇怪,不由多留意了这一位侍女。
而陈栖忆那边,他则一身麻衣粗布,脸上也抹黑了些,简直看不出原来的样貌,手上也绑着铜环铁链,流转在阴冷潮湿的陆府地牢中,稍一抬步,脚上铁链便发出乒乒乓乓之声,在安静的地牢中由显突兀。
“进去。”刑卒冷声道。
甫一说完,怀中挑出一串钥匙,翻来覆去找了好一阵,才从中选出正确的,他手上一转,随着咔擦一声,牢门便被紧锁住。
陈栖忆脚步虚浮,面色惨白,歪倒在一旁,瞳孔却紧紧盯着那刑卒的动作,一直到那人离开,他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摔在石板上的。他嘴中放出一声冷笑:“真是,要让所有看看堂堂国师沦落的何种田地了。”
他急促喘着气,面色又白三分。
陈栖忆暗骂该死,他本是想装病的,却没想还真就假戏真做,地牢他是进来了,可这陈年沁骨毒好巧不巧,就要偏偏在这个时候复发。
就是有解药,也还不够……
他咬牙忍着,只感觉后背湿了一遍又一遍,身上难熬,心里却不能闲着,默默记着时间,眼看便要开始了。
十五分零六秒,陈栖忆准确掐点,身上的麻痒疼痛感迅速消失,比上次又快了两分钟,陈栖忆苦笑,他站起身,哑着嗓子朝门口大喊。
他喊的无非就是一些“啊,我冤枉啊!”这一类语句,没别的目的,就是想把人吸引过来。
“吵什么吵什么!”那刑卒没走远,本就在一旁站着看守,听见陈栖忆乱吼乱叫,赶忙怒气汹汹地跑过来,“劝你安静点!老实……”
最后一个“点”字还来不及出口,刑卒的喉咙咔咔作响,被封了哑穴。他目眦欲裂,奈何嘴上说不出话,趁着他被封穴,陈栖忆眼疾手快,三两下堵住刑卒的睡穴,他点得很深,那刑卒还不及逃离,就浑身一软,无力倒地。
陈栖忆扶住他,又从袋中抽出那串钥匙,记住那把钥匙,铁门又被打开。他就要出去,回头见不省人事的刑卒,脑中灵光闪过,将人抬起,剥下他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又把他往那张发霉的床上一扔,潦草盖了张薄被。
做完这些,他才放心出去,铁门再次紧闭。
毒发才被压制,陈栖忆只觉得浑身都软绵绵地,他咬紧后槽牙,目的性极强地来到一处牢房前,他倒数时间,手中钥匙重手,根本来不及一个一个试过去。地牢昏暗,也看不清里面的人。
不知是什么,咚咚咚咚,似乎是敲打木材的声音,陈栖忆蹙眉,寻了一处生锈的铁柱,缓缓用力,只听清脆一响,铁柱被掰断。
“你是谁?”里面的人混沌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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