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夜笑

苏三爷虽说管着怀仁堂药材的采买,但对于治病一事一知半解,在家中也是说不上话,湛江县人更是只知苏大爷,不知苏三爷。

也因此,苏三爷本打算让两兄弟走科举之路,无奈两人实在是才学有限,至今连《大学》都读不通。

“谁说两个孩子身无长物了?”苏老夫人斜睨着李夫人。

李夫人身子往后缩缩,“可……”

苏老夫人正正身子,道:“知辛无后,往后苏家还要靠川柏和川谷,这学堂我看不上也罢,让两个孩子跟着知辛学医,苏家的家传手艺总要有人继承。”

苏祈春听得愣住,她想了想,笑着说:“纤纤也想去怀仁堂治病救人。”

苏老夫人点点她的鼻子,很快拒绝,“你这个小丫头可不行,哪有女子行医的?”

“谁说的?”苏祈春依偎在苏老夫人身上,一只手替她揉着肩,“爹爹可是说了,纤纤的医术比他还要好。”

苏老夫人愣了一瞬,低头去看苏祈春,大笑道:“那是你爹爹哄你的,你爹爹的医术那么好,你不过是在家里看了几本医书,怎能和你爹爹的医术相提并论呢?”

苏老夫人向来只当苏祈春每日在医术上的钻研是玩闹。

李夫人也搭腔道:“就是。”

“再说了。”苏老夫人想起什么,“你从前为了治你娘亲的病,那般折腾她,不也没什么结果吗?也就是你爹爹惯着你,不舍得对你说狠话。”

苏老夫人笑,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李夫人听得连连点头,她转眼上下看了看苏祈春,只见小女郎身段纤细,不知不觉间已长高了许多,更显得亭亭玉立,她低头算了算,再过一两个月就是苏祈春的十四岁生日,也不小了。

她接着对苏祈春道:“纤纤,听婶娘的,别去学什么医,那是男子们做的事,你也不小了,也该学些女工,日后嫁人了夫家也不会嫌弃。”

苏祈春歪着头,天光照亮她一半的脸,她乌黑的眸子隐在密密的眼睫下,看不清神色。

她听了这许久的话,从苏老夫人身上站起身,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她沉默着,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苏老夫人和李夫人说着苏川柏两兄弟的亲事,苏泽兰这些年的苦乐。

苏祈春安静得可怕,她坐在人群的边缘,抬头望向窗外。

湛江县的冬天虽不冷,但日光也很少,稀薄的日光衬得这天地一片灰暗,好像快要下雨前的阴天。

在这样阴霾的环境里,青松树下却有一道白,显得和周遭格格不入。

苏祈春静静地看,脑子里回味着苏老夫人的话。

坐了半晌,苏老夫人便先走了。

李夫人同月雪阁的丫鬟使眼色,同他们讲,也不必将他们当成主子对待,敷衍了事即可。也因此,这几个丫鬟小厮偷奸耍滑,懒惰异常,对陆重和苏泽兰尚不用心,更不必说对着不能说话也看不见的陆之山了。

故而苏祈春又返回月雪阁时,那几个丫鬟围成一堆,彼此笑着,将手中的松针往陆之山身上扔。

陆之山看不见,显然是将这些松针当成了从树上自然落下的,不厌其烦地一点点拭去。

那几个丫鬟看着陆之山这般被骗,笑得合不拢嘴。

苏祈春眉心皱了皱,默不作声地走到那群丫鬟身后,冷冷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那群丫鬟回头,瞧见苏祈春,有些心虚,回嘴道:“我们在同陆公子玩呢?不信你问他。”

陆之山不会说话,问了他也说不出,苏祈春虽然小,但却也能明白她们的心思,她学着李夫人那般,装成一副很凶的样子,道:“别以为我不懂你们的心思,山哥哥你们也敢欺负?等爹爹回来我一定告诉他,将你们都赶出去!”

听到要被赶出去,那几个丫鬟才急起来,连连告饶,“女郎,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可千万别告诉老爷,求你了。”

“好啊。”苏祈春瞧了眼陆之山,道:“你们不要问我,山哥哥答应了我就不告诉爹爹,否则,我一定会告诉爹爹的。”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几个丫鬟急了,陆之山不会说话,又怎么能答应?她们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求着苏祈春手下留情。

苏祈春本就是想给她们个教训,于是也不理她们,任由她们跪着。

她望了望陆之山,走到他面前,腰间铃铛叮铃作响。

“山哥哥。”苏祈春抬头,看着陆之山盈盈笑。

陆之山等了等,艰难地转了转头,对着声音来的方向。

苏祈春笑着,眼尖地瞥到陆之山肩上的松针,踮起脚尖,伸出手一一拂落。

陆之山的手微微攥紧,鼻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日光照在他脸上,映得他脸上浮起一层淡金。

苏祈春仰望着陆之山,落在陆之山脸上的金光晃得她眼神飘忽,她瞧着陆之山又浓又黑的眉毛,心里想着这个山哥哥定是个很好看的人,只可惜美中不足,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

那几个丫鬟见到苏祈春没一点儿松口的样子,急得跑到陆之山面前,哭着求他,“陆公子,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原谅我们吧,不要赶我们走。”

陆之山冷冷地站着,脸上一分表情也无。

那几个丫鬟又可怜地看着苏祈春。

其实苏祈春是最心软不过的,她转头对着陆之山说:“山哥哥,这几个丫鬟欺负你实在可恶,纤纤真想把她们赶出去,可是想了想,她们好像也罪不至此,不如……”

苏祈春拽拽陆之山的衣袖,“不如就罚她们挑一百桶水?山哥哥不说话的话,纤纤就当山哥哥答应了。”

陆之山当然不会说话,那几个丫鬟因此欢欢喜喜地领了一百桶水的责罚,离开时,那几个丫鬟千恩万谢。

苏祈春站在陆之山身旁,昂脸对着陆之山笑,“你们不该谢我,该谢谢宽宏大量的山哥哥。”

换了一般人,被这么夸了定会喜上眉梢,可陆之山却偏偏没什么表情,像个冰块儿一样。

苏祈春拍拍陆之山的肩膀,乌黑的眼睛盯着他,“山哥哥,开心起来,你放心,纤纤一定治好你。”

陆之山鼻尖皱了皱,一抹微苦的味道在他的鼻尖萦绕。

*

夜深天静,苏知辛回到觉明院时,苏祈春靠在廊下的药炉前,眼睛闭着,像是睡着。

睡眼朦胧时,苏祈春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到苏知辛,脸上挂起笑,“爹爹。”

苏知辛疲倦的眼尾弯了弯,“给你娘亲的药熬好了吗?”

苏祈春道:“熬好了,还是之前爹爹开的方子。”

苏祈春的话语里带着些许失落,苏知辛俯下身靠在苏祈春身边,“其实用你的方子兴许有奇效。”

苏祈春很轻地摇摇头,笑容淡下来,“爹爹,二姑姑一家回来了你知道吗?”

苏知辛笑着点点头,“是啊,爹爹还没来得及去看他们。”

苏祈春挣扎着站起来,端着药,跟苏知辛一起进屋。

杨夫人身子弱,喝过药后便早早歇下,她的手露在外面,苏祈春给她盖被的时候瞥见手腕上的伤,那是那年她带着杨夫人寻药时落下的。

可惜的是,药没寻到,反倒让杨夫人摔伤了,落下这难以磨灭的伤痕。

她一番折腾,什么也没做成。

“爹爹,你说娘亲的病能好吗?”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苏知辛掀开帘子往外走,寂静里仍能听到他的轻叹,“但尽人事。”

后面一句是“且听天命”,苏祈春不相信这句话,但很长时间她都不敢再带着杨夫人折腾了。

她的身体经不起。

苏祈春的眸子在黑暗里格外的亮,“我这次一定要治好山哥哥。”

*

辰光初开,□□声笑语后,苏知辛起得格外地早,他从榻上坐起,掀开垂下的帷帐,打着哈欠,垂手走出来。

苏知辛每日辰时三刻要去给老夫人请安,请完安后便会去药铺出诊,今日他刚吃完饭,准备出门时,忽地望见隔壁炊烟徐徐,人声阵阵。

月雪阁本是苏泽兰未出嫁时的居所,自她出嫁后,便无人居住。苏知辛忙得晕头转向,差点儿忘了他的二妹,他长叹一声,转身往月雪阁而去。

从觉明院到月雪阁不过几步路的路程,苏知辛到时,院子门开着,院落里依旧是从前那般模样,青松水池,碧天朗日。

一个娉娉袅袅的身影正站在青松下,清晨的露珠密密地落了她满肩,她螓首微垂,纤指拿着一碟药水,正往白衣少年的眼上涂着。

“泽兰。”

苏泽兰手上动作停了下,回头望过去,“哥哥。”

肩上的露水好似一瞬间移到她眼中一般,她顿时泪汪汪的。

苏知辛上前拍拍她的肩,安慰她道:“别哭了,昨晚住的怎样?”

苏泽兰点点头,又巴巴地看向陆之山,抽泣道:“只是之山,他的眼,还要靠哥哥。”

苏知辛怎会不知苏泽兰的心思,当年为了陆之山的哑症,苏泽兰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可他却无能为力,这一次,他定要治好。

他看了眼陆之山,淡淡道:“走吧,这里不方便,带他去觉明院。”

苏泽兰抹抹眼泪,拉起陆之山,跟着苏知辛走去。

陆之山眼上没有裹布,带着冷意的日光落在他眼皮上,于他而言便如针扎火煮般难熬。

他清冷的眉间皱起几道褶皱,额上滚下阵阵汗珠。

苏知辛见状,从袖间扯下一条布蒙在他眼上,冰凉的触感覆在他眼前,他这才安稳下来,眉间也逐渐舒展。

布条上沾满了各类药物的苦味,它们混杂在一起,辨也辨不清楚。

只是在这芜杂的味道中,陆之山又闻到了那股微苦,淡淡的,杳杳的,不过分沉重,却又点点揪心。

下章修饰词依旧很多,欢迎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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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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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春满山
连载中林清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