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昀停下脚步。
他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但是听到齐月的声音，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你想要什么？”
他的声音既冷且淡。
弘昀心里清楚，齐月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儿，她可能会陷入对轩辕决的幻想中，但当她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她会快速地选一条对自己有利的路。
这种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弘昀见了太多，甚至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对此，他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眼看着轩辕决是搭不上了，齐月有的优势无非是学得的一身舞艺，以及挡刀之情了。
虽然她的脸坏了，但凭她的才艺，若愿意去秀芳院教其他人，倒也不成问题，而就冲她挡刀的事，在公主府过的虽可能不如之前，衣食无忧却也不难。
而齐月所求的，无非是想要多一点银钱或者求个职位，让自己以后的日子过的好一些。
正当弘昀暗自揣测齐月打算要多少银钱时，齐月开了口。
“我想，”齐月抬起头，静静看着弘昀，“离开公主府。”
弘昀身子一震，快步走到床前，一把掀开床幔，紧紧盯着齐月。
“你说什么？！”
齐月脸色苍白，只缓缓朝弘昀磕了一个头。
看到她的样子，弘昀已经明白了她的心中所求。
“就因为那个人……”
弘昀顿了顿，改口道：“就因为明白失去了攀龙附凤，一步登天的机会，你就如此自暴自弃，宁愿逃避所有人，想一个人出去自生自灭吗？”
他有些气愤道：“你身为奴隶，难道没有见识过宾客对你们弃如敝屣的模样吗，他们与奴隶本就是逢场作戏，怎么可能有什么真心可言，更别提把你们带回去给你们名分了，这本就是公主的异想天开，她不清楚男人的秉性，你们奴隶从小到大见了多少男人，你难道也不清楚吗？”
弘昀这话说的委实有些气急败坏了，他一听到齐月想要离开，一把无名火直接把他平常的理智和教养烧到九霄云外了。
按照他的性子，就算他再讨厌一个人，也不会如此恶言相向，情绪如此外露。
若是有旁人听到他这番话，恐怕在心里不住地猜测齐月怎么得罪他了。
今天的弘昀，实在是太不像平时的他了。
而弘昀对此毫无所觉，他继续说道：“你一个毁了脸的女子，就算我愿意放你走，你以为有钱财傍身就能安枕无忧了吗？”
“外面的世事不知有多险恶，你这样的，男人是不会要你的，而你迟早会被外面的人吞干抹尽，最后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弘昀这番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一个孤身的弱女子，又身怀钱财，简直就是送上门的一大块肥肉。
若齐月真的是一个从小在公主府长大的弱女子，一时想不开起了出去的心思，听到这番连惊带吓的话，恐怕已经骇怕了胆子，再也不敢出要出公主府的话了。
齐月低着头，光裸的肩膀微微颤抖，弘昀看着她一副害怕到不行，娇弱无依的样子又有点心疼。
“你也不必如此，”弘昀声音微微放软，“只要你安安心心地留在公主府里，总少不了你一口饭吃的。”
只是这口饭究竟如何，而齐月以后的命运又将如何，那可是不好说了。
齐月垂下眼眸，她没想到弘昀对她离开的反应如此大，明明现在的她对于公主府来说已经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了，属于鸡肋般的存在。
而她此时开口离开，按照之前挡刀一事，公主府虽然心里有些不满，却也不会刻意留她。
本质上，她已经对清瑶公主拉拢皇子的计划没什么用了。
单凭她现在的容貌，天底下没有一个皇子会看上她，而她对于这些日子轩辕决那几位的反应也是胸有成竹。
可她不知道弘昀忽然发什么疯？
她是知道弘昀对她有那么点意思的。
虽然齐月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端正收礼，看起来对女色毫无反应的弘昀是在什么时候起了心思，但她并不觉得诧异。
弘昀是个男人，被容色所迷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食色性也，齐月并不奇怪自己对于男人的吸引力，刚刚弘昀明知道自己容颜已毁，可光凭这副身子，也能让弘昀意乱情迷，忘乎所以。
而她更清楚，男人哪怕一时意乱情迷，一旦他看到自己的面容，接下来的事是怎么也做不下去了。
相反，可能还会对自己刚刚的失控而感到恼羞成怒。
毕竟，对他们而言，看上一个丑女，是对他们的身份和眼光的一种侮辱。
色衰爱弛，这个道理前世齐月再明白不过了，而她不仅仅是色衰，而是整张脸都毁了，她的身子再美再软，一看到她的脸都会倒尽胃口的。
因此，她对弘昀避如蛇蝎，一副看她不起的样子毫不意外，以弘昀的教养，最过分的也不过如此了。
比起她前世看到的，听到的，受到的那些羞辱，弘昀就是一个不会骂人的读书人。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弘昀居然还不愿意放她走。
就算他曾经对容貌全盛的自己有那几分意思，可到了这个地步，看他也不是对她还有兴趣的样子，为什么还不愿放她离开？
“朕是永远不会放你走的，哪怕是死，你也必须死在朕的身边。”
莫名的，齐月的脑中忽然出现这句话。
她浑身一冷，男人不愿放一个女人走时，除了深深的爱意，还有可能是因为恨意与不甘心。
哪怕自己不喜欢了，也不愿让别人得到，不过是男人以及上位者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占有欲作祟。
或许在他们心里，这样做才是对齐月最好的呢！
可她，却不愿为了弘昀那点可怜的占有欲和怜悯心而将终身老死在公主府，这不是她想要的！
齐月目光一定，抬起头，眼中已经是泪光点点。
不得不说，即使她容貌尽毁，光凭这双眼睛，依然会觉得她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只看她泪光在那双眼睛中微微闪烁，便让人觉得肝肠寸断，于心不忍。
“大人，”齐月泣道，“奴自知身份微贱，这辈子本不该有什么指望，只好好地服侍公主和大人，报答你们的恩情。”
“公主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地栽培奴，奴也想全心全意地回报公主，那一刀，不管伤了谁，公主都会因此受累，既如此，不如就让奴受了吧！”
“奴本以为这条命就交代在那里了，却没想到，苍天怜见，拖了公主和大人的鸿福，奴终是捡回了一条命。”
齐月的手缓缓抹上自己的脸颊，苦笑一声，“只是奴终是那命贱之人，受不起如此大的福气，毁了容颜，再也不能为公主尽心尽力了。”
齐月哭的很是凄凉，仿佛真的在为不能为清瑶公主做事而难过，弘昀摸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只能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弘昀才道：“既如此，你为何要执意离开，呆在公主府，将来有的是你报答的机会。”
“大人还不明白吗，奴若是再呆下去，就会活不了啦！”
弘昀浑身一震，听着齐月一字一句说道：“奴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先生因为奴的一时轻狂，记恨上了奴，奴也认了，这张脸就当是奴付出的代价吧！”
“可是，”齐月忽然大声道，“先生的地位已非同日而语，不管是大人，公主，哪怕是皇子殿下，都不能在此时得罪风头正劲的她。”
她竟知道此事？！
弘昀双目如电：“谁告诉你的？”
他明明已经嘱咐那些侍女不要在她面前乱说话，难道那些人阳奉阴违吗？
“大人”齐月的声音有些悲哀“若是旁人如此戏耍羞辱你们，你们就算不为了奴，还会如此安静吗？”
当然不会，弘昀在心里答道。
不说轩辕决，哪怕是清瑶公主，自己看中的人被如此算计，生生毁了她多年的筹谋，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如果是从前的折腰，他们自然不放在眼里，一定会吧她揪出教坊司，狠狠处置了。
可到了现在，他们却不发一言，反而对齐月冷淡下来，此间种种，还不能让她想明白吗？
弘昀想不到齐月居然如此敏锐，仅从蛛丝马迹，就能从中推断得七七八八。
不等弘昀开口，齐月又道：“大人是男子，恐怕不了解女子的嫉妒和怨恨之心有多严重，奴虽毁了容貌，先生恐怕也是不能消气的。”
“更何况，”齐月微微咬唇，“我与九皇子殿下的那一层关系，恐怕会同时成了九皇子和先生的阻碍，奴若不能尽快离开，恐怕这条性命就快没了。”
弘昀沉重的目光落在齐月脸上，她竟连轩辕决试图拉拢计天骄的心思和打算都能猜到吗？
这份心思，若不是她容貌毁了，焉能不成大事？
终是毁了啊！
弘昀轻轻一叹，计天骄的一朝得势，带来的却是齐月失去了登上青云路的机会，不然，若是她们同入宫廷，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既如此，我又为什么不能把你交出，而放你离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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