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下午传到戚鸢的耳朵里的,崔时薇和她说的时候,戚鸢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从哪里知道的?”戚鸢紧张地问道。
“现在外面的人都在嚷嚷着这件事,虽然还没有确定,但是传言都说陛下一定会让哥哥去的。” 她焦急地解释道,语气里是遮掩不住的担心。
崔时薇本来是打算去戚府找陈睦和的,结果人刚走到半路上就听到街上的人在讨论这事,她被吓的不行,遂决定马上回来告诉戚鸢。
戚鸢一时之间也没有主意,治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难的是怎么能做到既让上面满意又能真的解决当地的水患问题。
她还没琢磨出解决办法时,已经先听到了楼下站柜台伙计的声音。
“睦和公子,您怎么来了?老板在楼上。”楼下小厮的声音穿过层层遮掩传到了戚鸢的耳朵里。
陈睦和脚步错乱,神色慌张地直接冲上了二楼,连掌柜伙计的问话都没顾得上回。
崔时薇刚打开门迎面就和陈睦和撞了正着,陈睦和盯着崔时薇的眸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嗯,你怎么来了?”屋内的戚鸢看到突然出现的陈睦和也是一惊,通常这个时间都是处理阙都政务的时候,他这个时间出现显然不太正常。
陈睦和神色匆匆,焦虑带着紧张。戚鸢看着他走过来的时候脚步杂乱,本就担忧的心情更加的慌乱。
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崔时谦陷入两难之地,又能让一向沉稳的陈睦和入如此的有失分寸。
陈睦和沉默一阵后又看了眼一侧的崔时薇,他这才开口解释道:“鸢儿,真的不是我。”
戚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不是他,崔时薇却听懂了陈睦和话里的意思。她的心情有些失落,见他们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借口说下面还需要人帮忙,她先下去了。
戚鸢没有多想,点点头又交代了崔时薇一番才让她下去。
崔时薇走后,戚鸢又转过头来问“你刚刚说什么不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是要干什么嘛?”
见戚鸢着实是不太清楚今日朝堂上争辩的事情,陈睦和便坐下来一一向她解释着。
听了半场后戚鸢才明白过来今天这一上午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怪不得陈睦和会如此有失分寸,怪不得崔时薇会着急忙慌地跑回来给她报信儿。
明白过缘由的戚鸢静静地闭上眼,她一个人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一些事。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开始一直变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和肉中刺。之前的周宴清是这样认为的,现在的赵怀瑾也是。
戚鸢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人,从小复杂的家庭情况到长大自己开始经营酒楼,她见过太多的别离遗憾、利益对峙。
或许人与人之间从一而终的信任从来就不存在,存在的只有永远的制衡与利益。
有那么一阵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那是戚鸢尚且年少的时候。那时的她刚学会走路不久,戚夫人尚且在世,每到初春、仲夏之际一家人都会去阙都周边的田里、溪边踏春避暑。
那是戚鸢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候。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开始淡忘掉了孩童时经历过的那些愉快的事。
福祥居承载着她这些年来的心血,这里的一砖一瓦,哪怕是一个酒坛子都是经戚鸢悉心挑选而来的。她站在二楼推开沿街的那扇窗户往下望。
楼下的朝东大街方向的街市依旧热闹,陈睦和站在戚鸢身后,那一刻他突然发觉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了解她了。
背后的声音再度传来 “鸢儿你相信我嘛?举荐崔时谦的事情真的不是我在背后做的。”陈睦和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戚鸢缓缓睁开眼转过身来,她的面容依旧平静,那是一副愈在绝境中愈发冷静的状态。她小声笑了下道:“哥哥,你不用怀疑我会怀疑你,我们一直是一家人来着,就像当初开福祥居一样,我的初心从来没有变过,我知道自己应该重视什么。”
这番话着实让陈睦和有些觉得羞愧,他们当初决定开酒楼时三个人都没什么钱也没有任何有用的渠道。是花莲凭着家乡祖传的酿酒的手艺偷偷地向商队贩卖酿酒才赚出第一笔钱的。
戚鸢虽是戚家长女,不过到底是个女子,戚父对她并没有寄予厚望。三个可怜人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凑出了福祥居,那时他们的来时路,是他们走过比亲人还重要的经历。
陈睦和不知道自己现在又为什么会担心戚鸢怀疑自己。
是他们的初心和愿望变了嘛?可没有人回答他。
权利和地位像一个看不见的梯子,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早已偷偷地把同在一条路上的人分了个明白。
他和戚鸢之间或许已经出现了隔阂。
一番沉默过后,戚鸢开口道:“哥哥,你觉得崔时谦去的话能有几成的把握?” 她不懂为官之道,很多情况下也都是从其他地方听说的那些有的没的,崔时谦此去必定凶险,戚鸢只想知道自己可以在哪里能够尽力帮一帮他。
“我没有把握,自古以来治水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上面有朝廷有地区官员,下面有百姓,无论哪一边你都不能得罪。”
陈睦和没有明说这里面都有哪些困难,可他的纠结和不忍已经默默地告诉戚鸢,崔时谦接的不是一个差事而是一个烫手山芋。
只是事已至此,戚鸢知道崔时谦没有拒绝的道理,倘若他真的不接,随之而来的就是抗旨不尊,是崔府数百条人的性命攸关。可直接接了的后果也是可想而知,他将是全阙都城内最亮眼的异类。
众人都知道鄢朝主要由六个较大的都城组成,阙都是其首都所在地,其余五个分别是陇州又称河西、辽州、河州及蜀州。
各个都州之间有明确界线,风俗习惯不同,语言表达也极为不一样。只有一点是公认的,各个都州内部抱团明显,倡若阙都城内的官员去到其他五州咋将很可能受到其他州内官员的刁难。可若相反,本是阙都城派去的官员与其他州内官员相交甚重时咋又会受到阙都官员的非议。被众人视做背族忘宗。
这是从划分都州以来到现在各都州官员一致认可的惯例。
提议崔时谦去治理坪洲水患的官员正是料定这事会变成一个左右为难的局面才出此下策的。
戚鸢经营的酒楼是阙都内少有的几大酒楼之一,何况她又出身戚府。崔时谦本就少年成才征战四方,再加上崔府只有他这一个男丁,其重视程度也是不言而喻。崔戚两家的结合占尽了名、利、权三大宝座。
再加上如今陈睦和又是新帝赵怀瑾的心腹大臣,可想而知崔戚两家将会占尽多少的功名利禄。
这是鄢朝皇帝不愿意看到的,也是阙都众多朝臣所不愿看到的。
功名利禄是很有限的东西,它需要有竞争和服从,没有人愿意处在利益的最低端。无论是赵怀瑾还是阙都城内的文武大臣都不愿意屈尊在戚崔两家名下。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谁掌握了名、财、权,谁就拥有了话语权。崔、戚两家的势力太过耀眼,这是阙都城内贵族大臣们所不能允许的存在。
而调动崔时谦去治水,一来可以打击崔府的势力,崔府日后的当家人危在旦夕哪还有更多的精力去争权夺利呢?二来也可以离间戚崔两家的关系,陈睦和虽不是戚家亲生子,不过到底也是在戚府生活了多年,再加上他如今是赵怀瑾心尖尖上的人,戚廷尉即便是不想和他一个立场也是不行的。
这一个举动成功把崔戚两家的势力瓦解掉一半,朝廷和其他官员正好坐收渔翁之利。这样一石二鸟的事情实在太过凑齐,所以他们不愿意放过打压崔时谦的这个机会。
似乎又是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戚鸢才又缓缓开口道:“好,我知道了,事已至此便只能往前走了。”
她看着面前的陈睦和,银白色的素锦缎子外衫晃的她头晕,她记得崔时谦曾和她说过那是只有官阶很高的大臣才会穿的料子。
她原以为在从牢狱出来时他们今后便能少些波折风雨,只是这世间终究是人情冷暖,再出生入死的功绩也抵不过被信任的偏爱。这个道理她在幼年时就懂了。
从福祥居回到崔府时,戚鸢在院子里远远地看见了正在收拾行李的崔时谦,那是一副依旧健壮挺拔的身体,可从那副身体里戚鸢却看到了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孤独和羸弱。
崔时谦是孤独的,他像从前的自己。崔家男丁就他一个,他的身上背负着崔氏几代人的心血和期望,所以崔时谦每次出征时才都那么决绝,不回头不代表这不留恋。
他没有选择,崔氏一族的荣耀在他的肩上放着。
就这么看着看着,戚鸢能感觉到自己心里全是酸涩,她的眼角控制不住地流出来泪来。
几乎是没有再犹豫一秒的时间,她猛地冲向房间,然后紧紧地从崔时谦的背后紧紧地抱住了那个她无比心疼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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