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要去见爷爷，姬若怔了一下。
师尊说过的，大祭礼后她可以来找爷爷，但那时说的是让她自己来，今天师尊是特意带她来的吗？
她将手里的剑从尸体上拔下来，轻轻点头：“好。”
没有想象中的高兴，沈邪皱眉：不是一直哭着吵着要找爷爷，怎么这会儿就变脸了？
“你不高兴？”
姬若奇怪地看了师尊一眼，为什么师尊会觉得自己高兴？
爷爷是为了自己死的，如果不是师尊在她甚至不能来见爷爷，这换成谁谁会高兴？
但好像师尊是希望自己高兴的。
沉默许久，姬若垂眸：“抱歉师尊。”
沈邪更加迷惑，怎么又突然道歉了？
“姬若现在有点难过。”顿了顿，姬若还是选择从心，她看着将这把通体雪白剑身上的血渍，“不，很难过。”
空气里安静了片刻。
沈邪哦了声，随便抬起手来：“那里还有其他的，想捅就再捅一会儿。”
姬若 ：“····”
虽然不太好，但有时候她是真的不知道师尊心里在想什么，也猜不出他下一秒会让自己做什么事情。
顺着师尊的指尖看去，姬若看清了不远处还有几具尸体，她心底浮起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慢慢走过去。
那日追赶自己的人，那些杀害爷爷的山贼，姬若比谁都要记得清晰，所以几乎是一下子就把那些尸体认了出来。
都是山贼，可是师尊是如何得知的？
不可能会这巧。
爷爷被杀害的时候师尊并不在，自己掉下山谷时他也不在，那为何？
她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师尊，他依旧站在原地，隔得远了看不清神色，但姿态却是闲散的。
姬若：“师尊知道他们···是谁吗？”
“一群蝼蚁。”
“···”
但沈邪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沈姬若有时候是比较蠢，但有时候却又有着不合时宜的聪明。
“他们是我杀的。”
“是因为你。”
“还有什么问题？”
三句简短又直接的话把姬若所有的疑问全憋了回去，她愣愣地看着师尊，这些人死在这里怎么说明根本没走远就被杀了。
“您是怎么知道我···”
“你问题很多。”沈邪不耐烦了，“我是神仙，不应该知道？”
明白师尊不喜欢自己又太多问题，姬若抿抿唇不说话了。
她沉默着走到那些尸体前，没有一具尸体放过，还是僵着脸把剑一一插进了所有尸体里，即便那些尸体已经冷透了。
沈邪冷眼看着，记仇的小鬼。
把所有的尸体都捅了个遍后姬若才转过身来，想了想用取出自己的手帕把剑身仔仔细细擦得干净，这才将剑双手递给了自己师尊。
沈邪手都没抬：“做什么？”
“这不是师尊的吗？”虽然方才师尊说是给她的，但姬若一直觉得师尊只是借给她捅那几个人，她自己现在好像没有这个资格能拿到剑。
教习堂那边说了，虽然乾元山的弟子都是剑修，但每个初入门的弟子都是没有佩剑的。
教习的上仙会给弟子们分发木剑作为初期的修炼用，日后若是要自己的本命剑那是需要大家自己去试炼才能拿到，凭着自己的本事拿。
故此能拿到什么样子的剑也证明了那个人的修为灵力有多高。
“你的。”沈邪勾了下唇，“只给你，也只有你一人能用。”
姬若缓缓睁大了眼睛。
这是师尊专门给她一人的剑，她瞬间就视若珍宝地将剑给捧回了怀里：“那以后我都要用它吗？他是跟师尊的云中剑一样的，属于我的本命剑吗？”
怎么改都改不过来，问题还是那么多，沈邪已经快免疫了：“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姬若又重新低下头看着这把剑，爱不释手地摸了好久。、
沈邪注意到她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微微倾身，终于看清了姬若眼角的血渍，许是她方才在刺向那几具尸体时沾上的。
“沈姬若。”
“在。”
她抬起头来，沈邪目光定在了她的眼角。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雪色，她的眼睛一直都很明亮，一如既往，这就显得她眼角的血异常突兀。
像一张洁白的纸染上了污渍，格外刺眼。
沈邪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抬手将覆在姬若眼尾，将那血渍擦掉了，已经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也只有这屠魔岭会如此将尸身给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就连这血都还是粘稠的。
他目光移到指尖，有些嫌弃。
施了道清洁术后，沈邪这才满意了：“走吧。”
其实姬若那日只知道自己闷头往前跑，还是在晚上，慌张和恐惧之下，她并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里跑到了哪里，更不知道爷爷在哪个位置。
但师尊知道，她就相信他。
亦步亦趋地抱着剑跟在师尊身后，姬若脑子里却什么也想不进去，就连方才刺杀那些坏人的念头都跑得干干净净。
只知道麻木地跟着师尊在林间穿梭，甚至连这冻骨的寒冷都无知无觉。
直到她撞上了冰冷的一堵墙。
姬若抬起头，师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回眸看着她：“走个路都走不好？”、
姬若摇摇头，想要说什么却没发不出声音。
好在沈邪也不是真的要从她这里听到什么回答，只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他侧过身：“到了。”
说完半晌也没见姬若有什么动作或者是什么声音。
沈邪略微抬眉。
姬若呆呆地看着不远处躺在雪地中的爷爷，隔了大半月，姬若终于能够再一次看到爷爷，他的身子被白雪覆盖着，现在还不见脸，只能看到一个鼓起来的人形。
但她知道，那是爷爷，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爷爷倒下的地方和样子。
爷爷那日拦住那些人时，还在告诉她：“小若姬，走，越远越好，不要停下。”
所以后来的姬若就真的没有停下，没有知觉只知道一味朝前跑。
而爷爷却永远留在了这里。
她没想过自己真的还能活下来，还能再回来。
知道剧情的沈邪当然知道谁在什么位置，那日先到这里时这个人已经死了，又到了山谷，姬若也掉了下去，差一点他就要直接走人了。
就在沈邪以为小姬若又傻了的时候，就见她突然踉跄着跑了出去，死死咬着唇一猛地跪在了那堆雪坟前。
而后就一言不发地用自己手里的剑开始刨雪，这里离堆尸山谷不远，雪也覆盖不了多厚。
但姬若还不会使用自己身上的灵力，只是一味的用蛮力。
过了会儿，怕剑伤到爷爷，姬若将剑放下换成了手，一捧一捧将那些雪给扫开，直到露出了躺在地上的人的脸。
姬若唇上都咬出了血，但还是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扒。
才养好的手，沈姬若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被冻坏了底子，还敢这么造？
沈邪皱了下眉，原本还在旁边看着的他几步走上前一把将姬若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注意到她唇边的血色，他眉心皱得更紧。
姬若这会儿似乎还是有些空的，眼睛也雾蒙蒙的，不太正常。
“我不在吗？”沈邪语气很差，“不会叫我？”
姬若像是没听到似的，目光动了动却又看向地上的人，她微微动了动，看起来像是想要继续。
沈邪又喊了一声：“沈姬若。”
这一下姬若才有了些反应，她木讷道：“太冷了，爷爷会冷。”
一个死人会冷什么。
沈邪看她这幅样子，终究还是没说什么，略一抬手，原本覆盖在尸体身上的雪便尽数都消失了，露出姬若爷爷已经僵硬了许久的尸体。
而一直被他拎在手里的姬若却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
一点没藏着掖着，哭得很大声，整个人都哭得在颤抖。
眼泪豆大似的往下掉，也不说话就是这么哭。
沈邪整个僵住，他是真的对这种情况没办法，甚至提着姬若的手差点松开让她掉下去。
“你·····”沈邪正想说让她不要哭了，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算了先忍忍，搞得他欺负人似的。
姬若垂着头，就算整个人被拎起来也没有影响她哭得这么伤心。
沈邪其实并不能理解这种情感，他的生命里没有死亡没有亲情，就连陪在他身边的也是那些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所以对于他来说什么都是没有情感的。
所以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姬若会哭得这么伤心，就像他当初不理解姬若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爷爷的命一样。
这种感情真的，这么重要吗？
他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将手上的人放了下来，沉着脸轻轻按住她的头：“好了。”
像是触及了什么开关，姬若转身把自己埋在了师尊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哭得更大声了。
半个月来，她一直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的话终于在这时候说了出来，声音都哭哑了：“师尊，我没有爷爷了。”
沈邪心想，这有什么的，这种东西我就没有过。
好像回到那姬若第一次抱他的时候，这孩子一激动就喜欢扑人，沈邪还是很不习惯，但终究还是没有推开。
他不知道怎么哄孩子，想了半天找了个最好的方法：“薛柳以后就是你爷爷。”
姬若哭了好久，就在沈邪要消耗完自己耐心的时候，才慢慢被松开。
姬若是抱着爷爷的骨灰回去的。
普通人家都讲究落叶归根，会将一个人葬在家乡风水好的地方，但是她跟爷爷居无定所，也不想把爷爷一个人扔在这里。
想起有些人会在死后被烧成灰，姬若头一次开口求了师尊，求他帮自己，让她能带上爷爷的骨灰回去。
沈邪很瞧不上这样的做法，但姬若眼睛这时候肿得像个核桃，实在是有点可怜。
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哄哄人也行。
抱着骨灰回去的路上，小姬若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快到乾元山时，沈邪正在想一个合适的说法，想再巩固一下让她以后多努力不要再这么窝囊受人欺负只会哭的理论。
猝不及防的，姬若开了口。
“师尊，我想要变得很厉害很厉害。”
“跟你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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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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