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可能地抵消时间流速,元英只是把意识传输了过来,她的本体还在文明研究中心的营养舱里躺着,目前全靠精神力操纵拟态躯壳来开展工作。
顺带一提,她和陆吾穿的还是同款。
拟态躯壳的素体可以根据使用者的需求任意调整外观,所以为了迎合女娲在传统神话里的设定,她充分发挥想象力,花了不少功夫去捏脸,还把腿也搓成了蛇尾。
在先秦时期,女娲其实并没有一个较为固定的具体形象,即便对古籍上的相关记载进行了引证,结果也只是含糊其辞地指出祂的躯体类人,却拥有某些奇异的特征,而且以隐喻的方式,阐述了祂造化万物、创神育生的权能。
虽然女娲人首蛇身的形象在先秦已有流传,但是大规模的定格却始于汉朝。
两汉之后,女娲逐渐和伏羲绑定,被迫与其缔结婚姻,从一位独立而古老的始母神降格成了对偶神。
现下由淮南王刘安主持编撰的《淮南子》还处于筹备阶段,此书系统性地收录了民间关于女娲的各种传说,使其原本模糊不清的形象,变得立体了许多,也为后世改塑女娲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不过如今元英这个披皮女娲已经下凡,并且火速和皇帝搭上了线,等到《淮南子》面世,估计书里关于女娲的描写也会被改得面目全非。
思及此,元英一边盘着自己精雕细琢俩小时的尾巴尖,一边愉快地打开了监控。
画面一展开,就见陆吾正拿着一瓶形似麦丽素的营养剂制品,对傻眼的大汉使团说道:“天宫没有吃食,是以吾找了一些辟谷丹来。”
毕竟天宫只有元英一个活人,而且她还是意识体状态,也用不着进食。
说实话,刘彻等人从今日卯时祭祀开始之后就滴水未进,还走了一天的路,心绪又在短期内接连大起大伏,眼下终于稍微放松了点,先前被强行压住的饥饿和疲惫便如闪电般归来。
于是他礼貌地道过谢,与众臣分食了辟谷丹,发现他的饥饿虽然得以缓解,但并不能产生饱腹感。
“好了,一起去看看尔等今晚的住处吧。”
这会儿大家伙都聚在一处气派的喷泉大厅里,天顶上吊着一盏明晃晃、金灿灿的水晶灯,脚底下踩着被水道分割成菱形的大理石地板,性格比较跳脱的公孙贺缀在队伍后头,颇有意趣地去数究竟有几条锦鲤游过。
陆吾招呼一声,带着使团走入了设在喷泉影壁后的反重力磁场。
当他们腾空而起,轻飘飘地往上升时,就算是使团里最稳重的老臣也不由得惊呼出声,以至于在到达目标楼层时,许多人纷纷像是失了魂一般精神恍惚,久久不能自已,可想而知效果有多震撼。
客房区的装潢不比大厅差,天宫建筑通常以白金色调为主,一幢幢壮丽的鸿图华构,琼楼玉宇被云彩托起,层台累榭地悬于高天之上,神圣不可侵犯。
然而此处的风格却迥异于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宫,丹楹刻桷,雕梁画栋,多了几分雍容的红尘之气……
完全击中了刘彻的审美。
“彻一路走来,未见牌匾,正欲请教仙家此楼名为……?”
元英只顾着建模,还真忘记取了,干脆让陆吾立马随机了一个名:“金光亭。”
无功无过,甚至还有点土,但众人却跟着刘彻一道交口称赞:“不愧是仙家宝地,真是个华丽的名字啊!”
解决了使团的食宿问题之后,陆吾就潇洒退场了,剩下的交给他们自己分配。
新鲜出炉的金光亭其实还蛮有设计感的,中心圆的部分做出三层挑空,周围均匀地分布着用来待客的房间,整体看起来相当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刘彻作为太子,使团里身份最高的人物,自是当仁不让地入住了三楼最豪华的套房。
从玄关入户,一进门便能看见一扇灵芝纹小叶紫檀镂空屏风,刘彻继续往前走,来到了可容纳数十人就坐的连通式会客厅,中间用多宝阁作为隔断,朝阳的那面墙以整块透明无色琉璃砌成,另一侧则设有掩盖如画的框景罗汉松。
室内的坐具形似于矮榻,但还要更高一些,上头铺着不知材质的褥子,摸起来十分柔软。
过道往左是偏厅,衣帽间和盥洗室;往右则是书房,起居室和主客卧。刘彻眼花缭乱地囫囵转了一圈,有好些东西都搞不懂用途,最后只剩下露台还没去,等他推开门才发现,外面竟然还有一口仙气缭绕的温泉。
永昼的天宫虽然没有黑夜,生物钟却还在转,等他参观完房间,时候也已经不早了,刘彻在盥洗室里体验了一把全智能化清洁后,恍恍惚惚地爬上了床。
这厢如愿用科技秀了未来汉武帝一脸的元英也心满意足地关掉监控,钻进被窝准备睡觉了——
明天还有很多大饼要画,得养好精神才行。
***
翌日,刘彻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群臣开会。
金光亭的豪华套间很气派,空间也十足开阔,起居室和会客厅都摆放着可容纳十余人同坐的长桌。
使团成员列座于左右,经过一夜的修整,他们看起来个个容光焕发。
不过他并未一上来就开始讨论某些关乎家国的严肃议题,而是先让众人分别抒发一下各自的感想。
“殿下,臣发现只要将手伸到盥洗台上的莲蓬头底下,便会自动流出温水,盥洗室最里面的琉璃门后还有一个白瓷大缸,坐进去时也同样如此,真乃神仙手段。”
第一个开口的是魏其侯窦婴,他是太后的亲信,生性骄傲又颇有才华,宦海沉浮多年,虽大事明得失知进退,小事却习惯了处处争先。
“孤亦觉得新奇。”刘彻点了点头,“还有那些精致的洗漱用具,也不知是以什么材质制成的。”
见窦婴起了头,其他人也开始畅所欲言:
“臣在睡前不小心碰到了床头,寝室顶棚竟蓦地化作了一片星空,将外边的日光都遮了去。”
“正是,床头还有一个开关,按下去竟会凭空响起天籁般的乐声。”
“对对对,甚至还可作按跷之用!”
这一套赶工出来的智能家居系统在元英看来其实相当原始且粗糙,如果放到共和国的社会资源库里估计当天就会被投诉下架,但对于刚开始尝试精耕细作的古人而言却有着不可磨灭的科技代差,一照面便彻底俘获了大汉君臣的心,他们七嘴八舌地分享着自己的感受,好似有数不尽的妙处要说。
待得气氛热络起来,刘彻便顺势引入了正题。
“尊神言,建木是沟通三界的桥梁,如今欲向凡间开放一界,诸位对此有何看法?”
昨日谒见神明,在场之人无不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丝毫不敢懈怠,私底下把祂的话翻来覆去地咂摸了若干遍。
“臣以为,尊神只是不希望有人盲目地攀爬建木,以免伤及性命,倒不如干脆为我等指一条明路出来……”窦婴立刻接茬,“这是千载难逢的大机遇啊殿下!”
“窦公有何高见?”
然后,他掷地有声地说:“土地!”
窦婴的发言就像是往烧热的油锅里浇入了一瓢水,顿时噼里啪啦地爆裂开来。
负责外交事务的大行令随即补充道:“臣当时从高处看了许久,目之所及虽然多是山地与森林,但更远处却隐约却能看到一片平坦,若是其地舆有类中国,则极有可能存在大片适合耕种的土地。”
土地是自然经济体制下最硬的生产资料,农耕文明渴求土地,正如鸥水相依,寝馈其中。
“上古圣贤多以教化为功,因指导人们使用工具进行耕织,传授制陶、岐黄之术而得道。”窦婴目露憧憬,“娲皇此举,亦是一场活民无数的功德。”
“是啊,我们会有更多的粮食,更多的人口……”刘彻想到了匈奴,前年六月,他们越过雁门关,闯入上郡抢走了苑囿中豢养的马匹,汉军吏卒战死者足足两千余人。
而汉廷则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君父只派人申斥了彼时担任上郡太守的李广,最后不了了之。
“退一万步来讲,建木沟通天地人神,如今有了一条能够直达天听的通道,想必大汉也可以少走许多弯路。”窦婴说着,把话头抛给了缩在角落里安静如鸡的祠祀,“至于悦神之事,还得听听祠祀怎么说。”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祠祀:“……啊?”
除了留在下界主持祭祀的太常,其属官由于专业对口,几乎一股脑全都被皇帝打包送来了,他们的职责就是以祭祀行人鬼之礼,卜筮通幽,祈求上天给予关于未来的预示。
可是眼下真神都降世了,他们还测个屁的吉凶。
若是还按着以前的那一套来张罗,万一弄巧成拙惹得娲皇不快,才真是哭都没处哭去。
“呃……臣认为,此事还有待观察。”祠祀斟酌着说了句废话,“天宫礼节应与人间不同,不可唐突尊神。”
“祠祀就没想过吗?”窦婴眯起了眼,“看看这通天彻地的建木,看看这不夜的云上仙宫,那位尊神有化生万物之能,稍微透露点只字片语,也许就能改变无数凡人的命运。”
刘彻亦是不满地逼视着他,“我们必须抓住这次机会,任何人都不得退缩。”
“臣惭愧。”祠祀掩面,无地自容。
“可是大汉又能给那位尊神什么呢?”大行令蓦地冷静发问。
“我们付得起代价吗?”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①这时候匈奴真挺嚣张的,老是跑到汉朝的地盘上抢东西,转头又来求娶汉室公主,史书有记载的就蛮多的,更别说小规模的骚扰,文里那一次被搞的就是李广,但他也没和匈奴怎么打,可见当时大汉走的还是韬光养晦的路子,能避战就避战
②景帝在位延续了文帝的政策,就尽量不打扰百姓,让他们该劳作劳作该生娃生娃,而且一直坚持疑罪从轻原则,还挺爱惜人口的,所以到了前142年,汉朝是很有钱的,朝廷民间都过得不错,否则也经不起猪猪那么挥霍
③太常是九卿之首,主管礼仪祭祀的,景帝在位期间改的名,祠祀是太常的属官,也改了名,本来叫太祝,不过后面猪猪还要改的,叫庙祝,这个官位冷门到百科都没有
④大行令就是大汉的外交部部长
⑤窦婴很骄傲,行事风格也张扬,窦太后曾多次向景帝建议让他当丞相,景帝说他太自大了容易飘,没选他,不过好处就在于他是个锐意进取的人,真遇到大事也拎得清,老早以前景帝失言说要搞兄终弟及,给自己架起来了,就是他冲上去吸引火力给景帝台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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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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