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他们去歇息,今夜不用来见我了。”洛长笙道,“听闻小世子身体虚弱,这一路都还安好吗?待兄长这边好些,便让孙老先生去为小世子医治。”
“一路都还好着,只是今天日落时抵达朝鹿,许是突然受了雪气,发起高烧了,谢侍郎正带着人进宫寻您呢。”
洛长笙还没来得及说话,含曜殿内跑出来的宫人就跪伏在她面前,声音颤抖:“长公主,孙老先生让传话说,太子今夜恐怕是……”
洛长笙厉声道:“恐怕什么?!”
“恐怕是不行了……他请公主做好准备……”
洛长笙单薄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她扶住身旁的侍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去告诉他,”洛长笙一字一句道,“不论多名贵的药材都随便用,所有的宫人都由他支使,他要什么本公主替他寻什么,让他尽管治,什么法子都行,务必得将太子救回来。”
“若是救得回来,本公主赏他一世荣华富贵。若是救不回来……”她深深道,“就拿他的命来抵。”
“是。”宫人哆嗦着进去了。
“长公主——”
谢逢生抱着昏迷不醒的钟离判匆匆前来,神情罕见地焦虑。他之前只是听闻钟离判天生逆脉,并没有亲眼见过如何发作,一路北行倒也平安无事,现在钟离判却蓦地浑身滚烫,气息微弱,病得令人心惊。
“怎会如此?”洛长笙吩咐道,“快将他安置到西殿去,让东殿分一些御医过来,赶紧给他瞧瞧。”
一轮弦月高挂。
又落雪了,洛长笙一身赤色锦袍,立于中庭。
含曜东西两殿彻夜通明,东殿是洛长箫,西殿是钟离判,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他们二人系在了一起,牵绊着大靖的国运社稷,如今三者都摇摇欲坠,命悬一线。
“逢生。”她轻声喊道。
“臣在。”
“……我该怎么办呢?”洛长笙抬眼时有一瞬的迷茫,此刻仿佛她不是高高在上、权倾朝野的长公主,而是一个害怕失去哥哥和家国的小女孩。
谢逢生没有回答。
雪静静地下着,天地间没有一丝风,唯有寒光流照。
“师父在太子这里忙着,哪里还有病人,交给我就行了。”含曜东殿走出一个拎着医箱的紫衣小姑娘,虽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却生的身材高挑,眉宇深邃,令她看起来有些英气。
“哪来的小姑娘添乱?那是个天生逆脉,你懂什么?”御医丞皱眉道。
紫衣小姑娘瞪了他一眼:“让开。”
她拿起谢逢生转交给的檀木盒和病案,从里头取出一粒药丸,放在鼻前嗅了嗅,便给钟离判含着。接着她一边把脉一边翻看病案,一目十行,大致了然于心,于是解开了钟离判身上的狐裘。
“我要给他施针了。”
御医丞说:“万万使不得!小姑娘你可别乱来,这穴位繁多复杂,逆脉之人更是与常人大相径庭,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大错,还是等我们联诊之后再商量法子……”
紫衣姑娘已经将她的灵枢九针排开,闻言冷笑道:“等啊,等你们商量出来,恐怕只能给他收尸。”
她把病案丢给几个御医丞:“第七页第三个药方,加两钱延胡索,三钱生葳蕤,以水四升,煮取一升五合。”
御医丞们面面相觑。
“还不快去?”紫衣姑娘不耐烦道,“再磨蹭就真的收尸了!”
御医丞问:“你究竟是何人?”
“孙述怀的徒弟,孙灵雨。”她说,“长公主有令,今夜你们全部归我调遣。”
瞿墨与孙灵雨师出同门,只是瞿墨多年以前就辞了孙述怀,隐居永乐,很少入世。当初受奚国侯之托照顾钟离判,是因着与钟离氏为旧交的缘故。他只医自己愿医之人,除此之外,纵然黄金百两,也难以请动。
孙述怀却不同,老先生年逾六十,被百姓称作“神医”,不仅是因为医术精湛,更因为他医者仁心,带着收留的孤女云游七海,悬壶济世,从不收取一分诊金。
那孤女便是孙灵雨。
两月前,太子忽染恶疾,太章叠阙宫中的御医丞皆是束手无策。太子每况愈下,洛长笙于是派人去将孙述怀师徒请至朝鹿。
在孙述怀心中,不论太子还是贫民,都是一样的。他只是尽自己所能,救死扶伤,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孙灵雨与他有缘,天赋极高,又自小跟着师父耳濡目染,不过十四五岁,已能独当一面。
她一场针施了一个多时辰,朝鹿寒冬,她衣裳单薄站在殿中却出了一身的汗。
最后一针下去,钟离判吐出一口鲜血,虽仍未清醒,但呼吸渐渐平稳,额头也不再滚烫了,似是睡熟过去。
孙灵雨松了一口气:“积血吐出来了就好……已经无事了。”她朝侍女伸手:“把刚刚煎好的药拿来,我给他……”
侍女把药碗端给她,注意到她异样的停顿,便问道:“灵雨姑娘,怎么了?”
孙灵雨施针时不许旁人打扰,从侍女的角度望去,隔着珠帘,看不清里头的状况。
孙灵雨接了药碗过去,又用帕子包住一物,搁在上面,对侍女道:“劳你拿出去请公主看看。”
洛长笙立在大雪之中,展开了帕子,只见钟离判的长命金锁,静静地躺在上面。
正中央镶嵌的、雕刻着白鹿的玉玦,已然碎成了一摊齑粉。
与此同时,永清钟远远地响了三下。
洛长笙心里一惊,长命锁跌落在地,玉齑被风一吹,顷刻就消散不见了。
含曜东殿内传来宫人的声音:
“太子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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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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