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浑浊得像一锅冷掉的浓汤,汗液、消毒水,还有为了掩盖异味而喷洒的、过于甜腻的柠檬香精气味,拙劣地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候诊区的每一个角落。
林宇坐在最靠边的塑料排椅上,脊背挺得笔直,却是一种僵硬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姿势。黑色棒球帽的帽檐被他拉得极低,在眉眼处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只露出一个紧抿着、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左手小臂上,一道狰狞的、蜈蚣似的术后疤痕从袖口延伸出来,盘踞在曾经蕴藏着惊人爆发力、如今却透着力竭虚软的肌肉上,无声诉说着过往的崩塌。
周围的目光,粘腻而闪烁,像夏夜扰人的飞虫,在他身上一触即走。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却总有碎片般的词句,尖针一样精准地刺破喧嚣,钻进他的耳朵。
“……真是他,林宇?那个短跑冠军?”
“啧,可惜了,当年多风光……”
“小声点!他那种信息素,听说控制不住,很危险……”
“离远些,谁知道什么时候会……”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又拧了一圈。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搁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从万众瞩目的赛场中心,到如今这充斥着病气和怜悯目光的角落,不过是因为他引以为傲的、属于顶级Alpha的雪松信息素,在一次比赛中彻底背叛了他,带来了毁灭性的崩溃与那条终结职业生涯的伤腿。力量?权威?如今看来,不过是个一触即碎的笑话。
体内那股熟悉的、蠢蠢欲动的燥热又开始不安分地翻腾,如同被禁锢在地壳下的熔岩,焦灼地寻找着每一个薄弱缝隙,企图喷涌而出,将他最后一丝理智焚烧殆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鼻腔里充斥着那令他作呕的廉价柠檬香精味,混杂着自身那渐趋狂乱、带着冷冽木质与暴戾气息的雪松信息素,几乎要让他窒息。
“A37号,林宇先生。请到第三诊室。”
广播里冰冷的电子女音响起,像一道赦令,又像一道新的审判。
他猛地睁开眼,帽檐下的阴影也遮不住眼底翻涌的血丝。深吸一口气,那浑浊的空气呛得他肺部生疼。他僵硬地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收敛却仍显滞涩的迟滞,像一头被困在狭小笼中的受伤野兽,一步一步,走向走廊尽头那扇标注着“三诊室”的门。
门牌是亚光白的金属材质,边缘被打磨得圆润,在走廊顶灯略显冷白的光线下,泛着沉静而不刺眼的光泽。上面用简洁的黑色字体印着科室名称,而在其下,是一行略小一号、但依旧清晰无比的深灰色楷体:
信息素专科门诊,苏然医生。
“苏然”。
这两个字映入眼帘的瞬间,林宇感到一种莫名的牵引。字体算不上多么艺术,却带着一种工整的、让人安心的力量。那横竖撇捺间,似乎都透着一股沉稳与专注。
他的目光在那名字上停留了片刻,比阅读上方科室名称的时间要长得多。仿佛透过这两个字,就能窥见门后那个未知空间的一角——干净,有序,带着一种与门外这浑浊喧嚣截然不同的清明。
空气里,那股廉价柠檬香精的甜腻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细微、几乎难以捕捉的,更为清新自然的……像是初夏清晨,带着露水的柠檬叶被轻轻揉碎时散发出的微涩凉意,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
这气息很淡,却奇异地穿透了他自身那躁动不安、带着暴戾雪松气息的信息素屏障,带来一丝短暂的、近乎奢侈的清醒。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才抬起那只带着狰狞疤痕、微微颤抖的手,指节弯曲,用尽了此刻所能凝聚的全部克制,叩响了眼前这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
“叩、叩。”
声音沉闷,却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变得安静的走廊里。
“请进。”
里面传出的声音清润,平和,像一道滑过干涸河床的沁凉溪水,竟让他心口那灼烧般的焦灼感,奇异地褪去了一星半点。
他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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