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说的“老地方”,是藏在体育馆后街巷弄里的一家烧烤摊。烟火气十足,人声鼎沸,与苏然那间安静得能听见仪器嗡鸣的治疗室截然不同。这里曾是他们在役时常来放松的地方,老板都认得他们。
林宇到的时候,陈熙已经点好了一堆肉串和两瓶冰啤酒。他看到林宇,立刻扬起标志性的爽朗笑容,挥手示意。
“宇哥!这儿!”待林宇坐下,陈熙熟练地给他倒上酒,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挑了挑眉,“啧,看着比上次见你气色好了点儿啊?没那么像要跟全世界干架了。看来那苏医生有点东西?”
林宇拿起冰凉的啤酒瓶,瓶身上凝结的水珠冰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清醒。他灌了一口,含糊地“嗯”了一声。
“具体说说呗?”陈熙凑近了些,满脸好奇,“怎么治的?是不是特玄乎?”
怎么治的?林宇握着酒瓶的手指微微收紧。难道要他说,是躺在那里,感受另一个人的信息素如何像水一样渗透自己,如何与他自己那狂暴的力量笨拙地交融?这过程太过私密,甚至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脆弱感。
“就是……一些信息素调节和放松训练。”他避重就轻,语气干巴巴的。
陈熙是多了解他的人,一看他这态度,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识趣地没有追问细节。他咬了一口肉串,含糊不清地说:“管他用什么方法,有效果就行!你是不知道,前阵子看你那样子,我他妈都怕你哪天想不开……”
林宇动作一顿,没说话,只是又喝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涩意。
陈熙叹了口气,语气认真了些:“宇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就是信息素出点问题吗?咱又不是没从低谷爬出来过。当年你腿伤那么严重,医生都说你再也跑不了了,你不也硬是……”
“那不一样。”林宇打断他,声音低沉,“腿伤是看得见的,能练,能熬。但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是这里面的东西失控了。你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
这种对自身失去掌控的感觉,比任何物理上的伤痛都更令人绝望。
“我知道。”陈熙放下筷子,难得正经地看着他,“但你现在不是找到能帮你稳住它的人了吗?那个苏医生,我打听过,风评很好,专业过硬,虽然好像没什么背景,是靠自己拼上来的。这种人,一般都比较实在,不玩虚的。你既然觉得‘还行’,就信他一次,也信你自己一次。”
林宇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酒瓶上摩挲。信他一次?信那个信息素如同柠檬水般清澈,眼神却冷静得像能看穿一切的年轻医生?
“对了,”陈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下周末,队里几个老家伙搞了个小型聚会,就在原来训练基地旁边的体育馆,打打养生球,纯叙旧。怎么样,一起来呗?大家都挺惦记你的。”
林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原来的训练基地,熟悉的队友……那些地方,那些人,都承载着他最辉煌的记忆,也映照着他最狼狈的坠落。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些昔日队友看到他时,会是怎样的眼神——同情、惋惜,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与疏离。
“不了。”他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冷硬,“没什么好见的。”
“别啊宇哥!”陈熙劝道,“就当出去透透气,换个环境,总比你一个人闷着强。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在治疗吗?苏医生肯定也鼓励你多接触熟悉的环境,进行…那叫什么…脱敏训练?”
林宇蹙眉,苏然确实在记录表里提到过,在状态稳定的前提下,可以尝试在可控范围内接触过往的积极关联场景,观察反应。但他没想过会这么快。
见他犹豫,陈熙赶紧加码:“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来接你。放心,都是自己人,没人会提那些破事。你就露个面,感觉不舒服我们就走,行不?”
在林宇自己都还没想清楚的时候,陈熙已经自作主张地帮他做了决定。
……
下一次治疗时,林宇躺在治疗椅上,感受着那熟悉的柠檬水气息缓缓包裹而来。经过几次适应,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全身心抗拒,但引导与共存的过程依旧艰难,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治疗间隙,苏然看着监测数据,例行询问:“最近有没有尝试接触一些过往熟悉的、能带来积极情绪的场景或活动?”
林宇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周末…可能去一趟以前的训练馆。”
苏然记录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他,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专业的评估:“是个不错的尝试。注意监测自己的情绪和身体反应,如果感到压力过大或信息素有失控迹象,立刻离开,并记录下来。”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交代一项普通的医嘱。
林宇“嗯”了一声,心里却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他隐约觉得,苏然似乎并不太在意他去哪里,或者和谁去。
治疗结束后,林宇照例疲惫不堪,但精神尚可。他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回头问了一句:“苏医生,如果…我去那里感觉不好,可以…联系你吗?”
问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苏然也明显怔住了,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专业性的温和。
“如果出现紧急情况,当然可以联系医院值班台,他们会找到我。”他给出了一个标准、严谨,却带着明确距离感的答复。
“……知道了。”林宇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自嘲,拉开门,快步离开。
门关上后,苏然独自站在治疗室里,看着屏幕上林宇这次治疗时,在提到“训练馆”后明显波动了一下的数据曲线,若有所思。他修长的手指在终端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最终,还是关掉了界面。
他只是一个医生。他提醒自己。他的职责是治疗信息素紊乱,而不是介入患者所有的私人生活和情感需求。
只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那倔强而暴戾的雪松气息,与他的柠檬水信息素短暂交融后留下的、若有若无的余韵,让他平静的心湖,难以察觉地泛起了一圈极微小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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