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舟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让谢清辉气得冷笑。顾连翘见如今还在他的地盘上,便扯了扯沈从舟的衣袖,让他少说两句。
谢清辉在看到她的小动作,什么话都没说,掀开帐帘出去。营帐外锣鼓、军号还有男人的喝吼声喧天,顾连翘小心翼翼地躲过帐内人的探视,拉高沈从舟的袖子,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你怎么这么傻,我哪怕饿个一两天也没什么事,你何苦伤害自己?”
沈从舟让她一直盯着自己手臂上狰狞的伤口瞧,而后才撸下袖管:“我都说了,当时心里着急,哪里能想得到那么多。”
顾连翘心像是被指尖掐了一下,她从未想过原来还有人愿意这么对待她。可她之前还对沈从舟有所怀疑,愧疚的情绪几乎充斥在顾连翘的心腔中,她背过身不让他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睛:“那我们怎么到这儿?”
“潼关城被他们攻下,你病成这样又缺药少食,我看他们征集大夫,便过来了。等你伤好了,咱们就离开。”
顾连翘点点头,她如今也不想跟谢清辉待得太近。曾经的谢清辉是长安城的远近闻名的贵公子,纵使再厌恶一个人,也不会做出什么恶事出来。但如今谢家大厦已倾,他从极高点跌入尘埃,也不知心里会不会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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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连翘虽然这般想,可总有人不如她的意。如今她跟沈从舟都在谢清辉所属的军营里,沈从舟从白日忙到夜晚都鲜有空能见她一面,她自己也被困在后院做一些碾磨药草和处理小病小伤的一些琐事。
只要她向谢沉砚提自己想离开一事,便是三缄其口,得不到半点回应。
这样一去二来半旬过去后,这日谢沉砚来后院时脸上终于带了些脸色,他看着气色大好的顾连翘,把她叫出了门。
顾连翘正在给士兵包扎伤口,谢沉砚也没跟他说什么事,她拿着绑带出门,直到快走到谢清辉的营帐外,谢沉砚才缓缓道:“这些日子谢府发生了不少大事,老太太在宫内薨逝,谢家男女...尽数遭难,好不容易这次打了个胜仗,也见大公子没什么高兴的,你进去同他多说两句话,宽慰他些。”
话落,也不等顾连翘回应,径直将她推了进去。
谢清辉正在看信件,见她慌忙失措进来,浓眉一皱,但还是竭力将努力抑制下去:“你怎么来了?”
顾连翘不知道对他该说什么。
在谢沉砚的设想里,她过来应该是跟谢清辉说些能缓解他内心伤痛的话的。
但,她好像不是很能跟他共情。
当时,她娘死的时候,她曾那般无助,心想着要是现在谢清辉在就好,他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他的话自己可能就会有个支撑。
可是他没来。
谢府也没来人。
谢清辉一连连轴转这般时日,夜夜不敢闭眼,眼底下尽是青黑,可他还是凭着一股劲儿强撑着,如今他虽然拿着文书,但神思却不由自主地飘到顾连翘的那个方向。
他的手指把文书捏得紧紧的,然后见顾连翘张口道:“我和我丈夫已经在这儿待了很久了,谢大公子何时能放我们离开?”
谢清辉心里闷疼一下,捏着文书的指节发紧。顾连翘也知道自己现在说得话有些不合时宜。
但她如今是沈从舟的妻子,总待在这里,沈从舟心里也不舒服。
她装作没看到谢清辉的反应,慢慢道:“谢大公子,你也知道,我跟我丈夫都是两个小人物,和你们这样的大人物自然是不同的。你看,现在哪哪儿都在打仗,可好处最后也都是你们掌权人得了的,我跟我丈夫能在战火里活下来...”
“你过来,就想跟我...说这个?”
谢清辉喉结微阻,他站起来,看着她。
十分具有压迫性的眼神落在顾连翘身上,她苦笑道:“不然我过来还能说什么?怎不能过来不顾谢大公子的厌恶来示好吧?”
她缓缓地说着,一字一句像刀子插在谢清辉的心口上。
谢清辉听着,点了点头,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声闷闷的,不见半丝喜悦,最后他看着顾连翘,话说得又慢又轻:“你说得有理,等时候到了,我自然就放你们走。”
顾连翘得了他的应答,心里终于有了底。
谢清辉虽然为人恶劣,但说出口的话还是说落实的,于是她便安心地在后院里等待离开的时机。除了鲜少见到沈从舟,日子过得倒是十分安逸。
直到一日下午,顾连翘正在后院给伤员上药,突然屋外一阵喧哗,兵刃相接的声音传入院内,躺在院里的伤号拿着手里的家伙便冲了出去。
院内的医官自然知道顾连翘的重要性,拽着她往地窖跑,等到外面声音停歇后,才又拖着她找到了谢沉砚汇合。
在这一路上顾连翘一直在找沈从舟的身影,直到看到他跟在谢沉砚身后,心终于落了下来,她快步奔跑过去,却看到沈从舟被他们绑得结结实实,他脸上尽是血污,鼻青脸肿,半佝偻着背,嘴角都是血沫,一看便是被人殴打过。
顾连翘伸手碰了碰他脸上的青肿,他疼得嘶了一声。
谢沉砚脸色苍白,身上的盔甲也被刀刃划得破破烂烂,他连带着看着顾连翘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声对沈从舟道:“你别让我看穿你用什么方法把消息传出去的,等我找到了物证,非得把你活生生祭旗来祭奠将士的性命。”
沈从舟被打成这样,却还有心思取笑道:“不过是你们打了败仗就要随口把一个罪名安插在我身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谢沉砚:“你!”
他伸手又要狠揍沈从舟,顾连翘连忙去护,却听到马匹奔跑嘶吼一声:“沉砚,带他们走!”
“公子!沈从舟这厮自打来了军营后,咱们便逢战必输。这日营地位置被泄露,多半跟他有关!
沈从舟嗤笑一声:“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何需做这些?”
谢清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沈从舟不卑不亢直视他的眼睛,谢清辉翻身上马:“先把他们带走。”
说罢,谢沉砚只得强忍着恶心,把沈从舟连拎带拽塞到了顾连翘所在的车厢。
谢沉砚也一并上来,对着沈从舟怒目而视。
马车摇摇,飞速离开营地,沈从舟自上了车后便一直闭着眼,一晃许些日子不见,他应该是受了些,轮廓凸显,曾经娘气的面容变得清晰锐利起来,顾连翘坐在他身边,突然发现自己闻不到他身上曾经清冽的药草味,反倒是血污的铁锈味。
车厢外的军马追击声如雷贯耳,奔逃的车厢越过滚滚黄尘,但还是跟身后的追兵距离越来越近,战争的紧急还有紧迫感让顾连翘在颠簸的车厢内几乎摔得苦水都要吐了出来,谢沉砚目光沉沉落在沈从舟身上,正等顾连翘一个不察,伸腿便将沈从舟踹了出去。
飞驰的骏马带着车厢很快离开,沈从舟落到高地上,几个瞬息便沿着坡度滚了下去,不见踪影。
顾连翘在他掉下去的瞬间便飞身扑了上去:“从舟!”她几乎声嘶力竭,却抓不住他一片衣袂。
顾连翘从背后拉扯住衣服,一把提到马前,谢清辉从未这般失态,凶狠的咆哮几乎震聋她的耳朵:“你是疯了吗?跟着下去不要命了?”
顾连翘几乎失了神智,她不该相信谢清辉的,他一向不喜欢他俩,又怎会好心放走他们?如今沈从舟被他们踹下高地,身后又尽是追兵,纵使大难不死也没个什么好下场。
谢清辉紧紧地箍住顾连翘的双手,锁住她所有的反抗,颠簸的马匹、血腥的气味还有鼎沸的人声都让顾连翘恶心得想吐,谢清辉见她出气多,近气少,忙伸手去掐她的人中,没想到顾连翘睁眼,一口死死地咬在他的虎口上。
她双眼噙泪,牙齿却不卸一丝半点的力气,汩汩的鲜血她的嘴里流出来,落到谢清辉的手背上,连带着她的泪水并数浸透了她的衣襟。
“我恨你,我恨你们!”
她呜咽着,低语着,谢清辉却任由她咬着。
身后追兵不断,营地大部队几乎快要被追兵追上、歼灭,谢清辉勒下马匹,他几乎是把身前的人护在胸前,手捂着她的嘴,任由自己的鲜血和她的眼泪落下。
铁锈味的风从山岗中刮过,谢清辉在溃逃之中发冠早已散乱,凌乱的发被吹得遮住半张面容。
身后打头的军官道:“活捉谢清辉者,赏千金!”
在两条路的岔口上,谢清辉回头看了一眼谢沉砚,有些感慨道:“没想到,我到了这个地步,还能这般值钱。”
谢沉砚悲痛欲绝,谢清辉打马,命谢沉砚在陈地汇合。
红枣马拐上另一个方向,马上谢清辉拥着顾连翘,簌簌而过的草木划破二人的衣裳和肌肤,暮色四合,身后游龙般的追兵一分为二,更为明亮的火舌穷追着红枣马不放。
沿路过来,带着火星的箭矢破空而来,灼烧在二人飞驰而过的草木上,焦愁味和血腥味越来越重,顾连翘能感觉到自己脖颈后一片濡湿,她先前衔着谢清辉的虎口,在奔逃之中歇了劲,直到一股劲风破空而来,谢清辉跳马,滚下山涧。
怀里的顾连翘被他捂着脑袋,护得好好的,直到他撞到一块锐石上,胳膊才卸下力道,顾连翘也飞身而出,跌落在草地上。
天上漫天星辰,点点明亮,额上的血污蔓延而下,布满顾连翘的眼帘。
在意识快要消失前,顾连翘看着谢清辉一动不动的身体,有些奇怪的想。
他明明这般厌恶她,为何到了这一步还愿意护着她?
可惜谢清辉不能回答她,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她阖上双眼。
呼~
即将进入下一阶段了
这几天大降温,感觉人又要感冒了,各位宝宝们注意加衣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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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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