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宿未眠。
第二天早上下雨了,天色阴沉沉的,小侍女照例端来了饭食,放在她桌上,在旁边盯着她。
她终于不情愿地挪了过去,慢慢端起了碗……
眼泪掉进了饭食里,勺子是咸的。
她一粒粒扒着米饭,艰难下咽……终于,她忍不住了,放下碗来。
“我已经吃饭了,你去告诉他,让琉璃吃饭,接琉璃回来!”
“是。”小侍女一转身跑走了。
是了,她斗不过他,斗不过……绝食抗争,不过才过了一天,不过才能坚持一天……
屋外出现了一个撑伞的人影——他又来了。
君琰站在那儿,灰蒙蒙的天色中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她别过脸去,对着墙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他收起了伞走进屋来,目光落在桌上的木碗中——就吃了那么一点,跟没吃也无甚区别。
“你来干什么?”她背对着他。
君琰:“这是本王的王府,本王想来哪就来哪。”
“我已经吃饭了,也不会寻短见,你放了琉璃,放了司云。”
“琉璃已经开始用饭了,你吃多少,她吃多少。”他数了数她碗里剩下的米。
“……你!”
“你只吃十粒米,她便也只能吃十粒米。”
她一下子转过脸来,眼周依然是红着的,一下子拿起桌上的碗,大口地往嘴里扒拉……不一会儿她就噎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然而她不管,继续把饭食往嘴里送……
一碗饭见底了,她“砰”地一声将碗搁在桌上。
“琉璃今天可以吃一碗饭。”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得听不出情绪。“但是司云还不能放。”
“为什么?!”她愤恨地盯着他,“我已经答应了你不会寻短见!”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
“还有,本王特来还你的东西。”——他拿出了她的玉坠。
玉坠光泽温润,重新出现在她眼前,她扑了上去,他却提前拿开了手。
他之前说不还,现在又来还,鬼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她不再露出急切的样子,只是低着头,向他摊开了手。
“拿好了。”他眼看着就要将玉坠放在她掌心里,却突然有意一偏,耳边听得“哐当”一声脆响——玉坠摔在地上,碎成了数瓣!
“……我的玉坠!”她大惊,心口猛然一阵抽疼,蹲下来去拾那些碎片……一片,两片,碎片划破了她白皙的指甲,君琰冷冷看着她。
她拾了几瓣碎片放在手心,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你不还就算了,为什么故意骗我要还,又转手摔了我的东西?!”
“什么破烂玩意值得那么宝贝?”他看上去十分无所谓。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你觉得是破烂玩意,是,你是王爷,你身份尊贵,什么宝贝都见过,可它对我来说很珍贵,是我从小就贴身带着的,你怎么能这样以己度人?!”
“你这东西,看着碍眼得很。”他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君琰!”她的心疼得滴血……“你摔了我的玉坠,你竟然摔了我的玉坠!”
雨下大了,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哭声和雨声,屋里暗沉得吓人,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桌上的水壶干了没有水,也没人来给她添。
心也碎了,就和玉坠一样。
手被划破了,心也被划破了。
破碎的玉坠,就像她破碎的念想,对他的念想破碎了,对旧时的回忆也破碎了……
她猛地拿起一个包袱,三两步走出屋子——刚一出去就有侍卫的长枪拦住了她。
“放我出去……”她有气无力又充满愤怒地道:“我要出去!”
“姑娘恕罪,王爷有令,您不能走。”
“你们不让我出去,我便死在这里!”
“那王爷就会杀了司云公子给您陪葬!”
侍卫们仿佛早已被告知了这种情况的应对办法,竟然对答如流。
这辈子也没有这么无助过。
夭夭,你应该怎么办?她淋着雨,心里对自己说。
“姑娘快些进屋去吧,淋了雨病逝加重王爷又要怪罪我们了。”一个侍卫过来给她打伞。
这话听起来是不是很重视我?可笑吧,重视我都是因为要留着我给王妃做药引。她迷茫地想着……
在榻上昏昏地又睡了一天,醒来时琉璃已经回来了,端着一碗热粥要喂给她。“姑娘,吃点东西吧。粥是刚熬好的,还热乎着呢。”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他没再为难你了吧?”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现在她看见琉璃就像看见亲人一样了。
这是如今整个王府中,唯一善待她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一天天记着,很快就要到一个月了……
“身体康复得不错嘛。”这天一个不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惊鹊。
“洛夭夭,王妃有事找你,傍晚过去一趟。”她丢下这一句便走了。
夭夭没有过去,她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理、什么都不想管了,张美珠若要找她的茬多的是理由,还在乎这一个吗?
她没过去,张美珠那儿派人来“请”她了,几个丫鬟拽着她就往地上拖,她这才挣扎着说:“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王府的路她已经走过很多次,从冬到夏,短短半载,一切竟已是沧海桑田。
张美珠依旧是那副高傲的神情,惊鹊在她身后踢了一脚,她膝盖一弯,跪了下来。
她任由身子疲软,不抬头看对方,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具提线木偶。张美珠见状,对惊鹊道:“给她喝醒神茶!”
“是。”惊鹊拿了茶过来就强灌,她挣扎中被热茶烫伤了手,也恍若未觉。对方这是连让她麻木的机会也不给么?醒神茶一下肚,眼前画面登时都清晰了,脑子像被打了鸡血一般,眼睛也跟着睁大了。
“王爷上回离府是去了一个地方。”张美珠看上去心情颇好,“你知道是哪儿吗?”
夭夭不答话。
“这地方你认得的。”张美珠一笑,秀手一扬,一个装卷轴的长筒从桌案上滚下来,到了她脚边。“自己看看吧?”
夭夭无动于衷。“他去哪里,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知道。”
“哦?”张美珠笑意愈浓,“云青山也与你无关?”
“?!!”
一股不祥的预感骤然袭上心来,她瞪大了眼睛,慌忙打开那个长筒,取出里面的东西……
里头卷着两张纸,一张是云青山地图,一张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地写了几百个人名……
脑海中赫然被红色的笔画占满!她想起了上次在他书房里无意中看到的那份名单,琉璃当日的话犹在耳边——
“王府的名单分为两种,黑色的是要用的人,红色的是已杀的人,两份名单都放在书房里。红色的……是谁接令动的手,就由谁用血刺字写下已死之人的姓名。”
她呆住了,目光怔怔地,看着那张纸上许多熟悉的人名……
云青山的伯伯、奶奶、叔叔阿姨们,还有……
她的阿爹阿娘!!
红色,脑中全是红色,眼前也全是红色……她捂住心口,豆大的泪珠掉了下来。“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
张美珠笑意盈盈:“王爷前儿离府就是去云青山杀人了呀,整座山上所有人无一幸免呢,杀了半日,天都黑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一时完全无法接受这件事,吼道:“你说谎,你在说谎!”
阿爹阿娘,叔叔伯伯,云青山的大家,怎么可能忽然都不在了呢?还是被君琰杀的?!
张美珠欣赏地看着她脸上悲痛的模样,摸了摸鲜红的长指甲,“本王妃有必要骗你?难不成这东西是我伪造的?你觉得我有这个闲工夫吗?”
她站起身来,扬着下巴从她眼面前走过,夭夭目之所及处只看到那绣着重工花纹的精致裙摆……
“我是看一个月就要到了,你就要被放血了,到时候有没有命在都说不准,所以才大发善心,让你在临死前知道这个事实,不然就算下了黄泉也是个糊涂鬼,你说是不是?”
“不,不……”她身子颤抖着,嘴唇发白,拼命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不信,我不信……如果真的是君琰,那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皇上有旨,抓捕钦犯余逸,钦犯逃到哪里,哪里的人就要跟着陪葬,如此一来这钦犯就无处可去了,自会落网。巧不巧这钦犯还和你洛家是世交,就去了云青山,洛夭夭,看不出来你家还挺有本事的,跟朝廷的钦犯关系不浅啊。”
巨大的信息量一时在她脑中炸开,她有些来不及反应,又听对方继续说:“王爷也是奉圣命去捉拿钦犯,可他也知道你是云青山的人,更知道那些人里面包含你的父母。本来,凭他的本事要从中操作一番是不难的,可是他没有,因为根本不值得为你去花这个精力。洛夭夭,你在他眼里从来都是可有可无、不重要的一根稻草罢了!”
“……你住口!”她双手撑地,软绵绵的身子慢慢站了起来,头一回正视张美珠。“你已经是王妃了,我对你根本没有任何威胁,甚至还要做你的药引,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恨我?!”
“因为我不许琰哥哥与除我之外的任何女人亲近过,就算是为了利用!我进府前你和他在一起被关了整整一月!”
“你这样的恨我着实无法理解,被利用难道是我愿意的?”她看着她,“那你今天和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单纯为了报复?恕我还是无法相信你,这样大的事,不亲眼所见,我绝不轻信。”
“那你不妨就去看看!或是亲自去问王爷。”张美珠手一抬,“哐啷”一声,一把钥匙掉在了地上、她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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