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我们该怎样向世人介绍莫利费昂的美丽?她的僻静,她的祥和,她的悠久,从古铜色器皿上滴下的露珠,从森林的远深处浮现的兽角,从晚霞的彩云前升起的炊烟,从……”
“停下,停下,这段不知道从哪开始传起的野诗你还要念叨多久?”
拜伽打断了面前这人声情并茂的吟诵,那人哂哂地放下手。
“害,野人念野诗,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要不要加入?”
午后已过,太阳有了落山的迹象,两个男孩一高一低地站在半山腰的荒野上,头发被风微微吹起。
“我不要,如果不是你任性从城里跑了出来,这个时候我应该才睡完午觉。”
“这不是任性,这是有感而发,眼光一直围着城里的砖墙转,怎么能过好在莫利费昂的生活呢?”
“所以你就丢掉在城里的工作,在一天最晒的时候拉我进山里瞎晃?”
那人叫苦喋喋:“可是我真的憋坏了啊。”
他嘴里哼哼唧唧,忽然用力地过身,把自己狠狠甩在地上打滚。
拜伽挠挠头蹲下身。
“我理解你,不应该把你一直锁在城里干活,但马上是九月了,你也明白大家会有多忙,没有你巡逻的话,只怕城里很快要乱成一团呢。”
“哼,城里一共就那几个人,会有什么麻烦啊。”
拜伽用力地弹了一下他的脑袋,痛得他“诶呦”一声。
“还不是因为你擅自跑出来没听到通知。之前搬走的居民有些下个月要回来了,你猜猜到时候的大理石街会有多挤?”
“啊?他们还回来干什么?”
“有些是回来看看很快就离开,还有些是直接搬回来住,马上这么多人要涌进来,你还打算在这里撒欢吗?”
那人自知理亏,弱弱道:“我,我知道了……”
拜伽叹了口气,揉揉之前被他打的地方。
“我知道你现在不好过,翻天覆地的变化你恐怕还没能适应,这些我都会帮你,可是大家现在需要你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你是目前唯一被选中的新的守卫者,城市的安防指望不上别人,所以,只能辛苦辛苦你了,抱歉。”
“没事的,我都明白,”他温顺地躺倒在拜伽的腿上,“如果我还只是玻利维家的小儿子,大概不会有在旷野上飞奔的**,现在的我仅仅是听从内心的冲动行事罢了,害得你还要跟我跑一趟。”
“你知道我不介意这些。”
“呵,是啊,毕竟我们是朋友吗。”
山上的风渐渐大了,拜伽抬起头,望了一眼城镇的方向。
“天要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好,听你的。”
拜伽直起身,身边的伙伴泛出谈谈的光芒,身体也膨胀起来,前蹄和后蹄代替了人类双腿的位置,整个身体抹上乳白色的色彩,像一块大理石雕像。拜伽掏出金环,戴在对方的头上。
朋友指指身后,“要不要我载你回去?”
“不必,你快去大门找利舍叔吧,他估计正郁闷地抽烟呢。”
“好,我现在就去。”
“再等一下。”
拜伽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从里面倒出三块方糖。
“舅舅说,吃了这个能让你舒服些。”
“这是,掺了草叶的方糖?你们还真把我当马了啊。”
“别废话快吃,我可不想明天再来后山跑一趟。”
“我不要。”
伙伴骄傲地撇撇嘴,拜伽把糖递到他嘴边,过了几秒,他还是嗅了嗅把糖吃了。
“走了。”
他抬起前腿,快步往山下跑去,拜伽在原地挥挥手告别,随后把身上的尘土拍干净。
“累死我了,去趟药店就回家吧。”
他伸了个懒腰,慢悠悠下山。
到了城里,他穿过几个胡同,来到一家叫“枯百草”的药铺。
“这个不吉利的店名什么时候才能换掉……”他在心里幽幽地想着,一边推开了店门。
“这么快就回来啦,我还以为得折腾到晚上呢,”坐在前台的男人摘下眼镜,“阿伯特把糖吃了吗?”
“吃了,苦叔,没想到你还会做这种吃的。”
“唉呀,食与药哪有什么界限,赤脚医生当然得什么都会才是。”
“我还想多拿一些给他送去,你这里还有吗?”
“当然,除了他以外基本没人用得上这东西。”苦叔招招手,小徒弟便走到后房拿了一包出来。
“这药也是二十多年没做啦,新一届骑士上任,想必莫利费昂也要有大事发生了。”
“舅舅他们会注意的。”
“这是当然,希望不会影响到老伙计们回乡。”
“苦叔到时候也会去凑热闹吗?”
“那当然,有些老家伙可是几十年没见了,我一定得看看这帮货死了没,况且有些从来没来过莫利费昂的亲属,我也得准备水土不服的药送去。”
“这样啊,那还真是辛苦。”
“两个人忙,总归好些,说到这个,荻荻薇,我让你准备的栀子弄完了没?”
一旁的小徒弟一惊,“啊,师父,我忘了。”
“你,我!”
拜伽赶忙把方糖塞进包里,“看来你们还有事忙,我先走了哈。”
把方糖送去阿伯特本家,拜伽终于往自己家走去。晚上六点刚过,事务厅看起来仍旧灯火通明,不停有人从古堡的大门进进出出,隔着条街都能感觉到开会导致的疲惫,拜伽不由得退后两步。
把城镇的事务厅建在古堡里真是个天才的想法,莫利费昂老旧得像个发霉的三明治,实在没能力再建一个正式的政府机构。
“看样子老爹今晚不一定能回来了,不跟舅舅吵几个来回他是不会罢休的。”
古堡的主人是拜伽的舅舅一家,一个上百年的家族,拜伽这一支虽然跟他们血缘不算远,但因为其它某些原因没有住在古堡里,名义上他们也只称呼对方为远亲,不过如今两家关系还是不错的。
院子里一片漆黑,拜伽摸着黑上到二楼爬进自己的卧室,从壁橱里翻出面包,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嚼了起来。
莫利费昂还是太老太小了,从城内就能看到外面的山丘,脚下的地板比自己年纪还大,踩上去永远吱吱嘎嘎,楼下的温泉池以前是古城遗迹的一部分,甚至真的称得上文物了。
“难怪当年大半个城市的人都搬走了。”
二十年前,国家第二批城市化期间,莫利费昂因为城内有太多文物遗迹没法改造,只好搬一部分居民到附近的大城市落户。大部分有孩子的家庭都离开了,拜伽这些老城区长大的孩子基本都互相认识,反正也不超过十个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说实话实在有点无聊了。
“哦?竟然出星星了。”
拜伽站到床边,这是阴雨连连的夏季第一次看到星星。不下雨的时候,拜伽经常跑到古堡后面的古城遗迹里闲逛,偶尔抬起头忽然看见满天繁星,他有种奇妙的感觉,彷佛世界只剩下了他和这些星星,而他好像触手可及,抬起腿就可以漫游宇宙。
看别人不顺眼时,也只能自己跟自己脑袋里天马行空的想法待着。
他曾经有试着跟食物聊天,握着一条面包喋喋不休,侧着耳朵听手里的面油混合物有没有回应,有那么几次他还真听到过面包和他讲话,跟他讲家里的蟑螂其实很善良,只会在饿得不行的时候头啃一口吃的,希望不幸被他撞见的时候能够高抬贵手,这种时候他又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终于疯了。
“星星啊,我向你们许愿,请带些新鲜的血液来莫利费昂吧,假如你们能看到的话,我已经跟城里的水管缩在一起生锈啦~”
他抬起头,天空被一朵巨大的云遮住了。
“草。”他低声发出一句咒骂,旋即又低下头,爆出一声更激烈的优美之词。
“草!”面包上的黑色物体被他用力扔到地板上,然后重重踩了上去。
他还是很讨厌蟑螂。
最后的一点食欲也被折腾没了,他将吃到一半的面包重新塞进柜子里,直接趴到床上盖上被子。
“不吃了,晚安!”
过了几分钟,他的呼吸平稳下来,心情恢复镇定,渐渐真的睡着了。外面的星空依然闪烁着,过了一会,被一片黑压压的云遮挡住,乌云被风变化着身形,最终像是坐在了城外的山崖上,睁开一块圆形的空洞,好像把星空化作瞳孔,注视着山脚还点着灯的古城。
“晚安,莫利费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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