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寒冬的京城,宋狸提着刚抓完药的布包,脚步却有些虚浮。

自返回京城,前世的记忆便像潮水下的暗礁,总在不经意间撞得她心口发疼。此刻刚拐进谢府所在的巷口,眼角余光忽然扫到街角茶摊旁的一抹青影。

青布短衫浆洗得发白,发髻上插着支铜簪,嘴角那颗黄豆大的黑痣,在阳光下刺得她眼睛发疼。

是刘媒婆。

前世将她从宋家拉出来,塞进驴车送进谢家土坯房的人,就是她。

宋狸的指尖瞬间攥紧布包,药草的碎末从缝隙里漏出来,落在青石板上。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涩意,脚步放轻,一点点往茶摊挪。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当年父亲找她时,谢家究竟给了多少银子?兄长的案子,谢家是否真的出过力?

还有谢行止,是否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婚事是场交易?

茶摊旁,刘媒婆正端着粗瓷碗喝茶,嘴里还絮絮叨叨跟摊主说着什么,偶尔抬手抹嘴,动作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宋狸刚要上前,身后忽然传来刺耳的马蹄声,伴随着车轮碾压石板的 “咯吱” 声,越来越近。

“让开!都给我让开!”

车夫的嘶吼声穿透喧闹,宋狸猛地回头,只见一辆装饰着金边的乌木马车失控般冲过来,车轮溅起的泥水直往她身上泼。

她下意识往后躲,却被马车旁随行的侍卫狠狠推了把。

那侍卫穿着王府的银甲,眼神凶狠,力道大得让她踉跄着撞在巷边的青砖墙上,手肘传来一阵钝痛,手里的药包 “哗啦” 掉在地上,药草撒了一地。

“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殿下的车驾吗?” 侍卫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瞪着她,脚边还踩着几株散落的甘草,“耽误了殿下的行程,你赔得起吗?”

宋狸忍着疼,刚要弯腰捡药包,余光却瞥见茶摊方向。

刚才还坐着的刘媒婆不见了。

她心里一慌,顾不上跟侍卫争执,也顾不上地上的药草,拨开围观的人群就往茶摊跑。茶桌上还放着半碗没喝完的茶,粗瓷碗沿沾着些茶渍,板凳被推得歪歪斜斜,可本该坐在那里的人,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老板,刚才坐这儿的那个青衫婆婆呢?”

宋狸抓住茶摊摊主的胳膊,声音有些发颤。

摊主被她抓得一怔,指了指巷尾:“刚被两个穿黑衣的人叫走了,说有急事,走得急急忙忙的。”

宋狸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巷尾跑,花瓣落在她肩上,她却丝毫没察觉。巷尾连着一条窄巷,地上只有几串凌乱的脚印,延伸到尽头就没了踪迹。她站在巷口,风卷着尘土吹过来,迷得她眼睛发酸。

刘媒婆怎么会突然被人叫走?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在她靠近时,把人引走了?

回到谢府时,天已经擦黑了。

宋狸的手肘肿了一片青紫,袖口沾着泥水,头发上还挂着几片草屑,模样狼狈得很。她没让丫鬟通报,径直回了偏院,坐在石凳上,看着空了的药包,心里的疑惑像藤蔓一样疯长。

刘媒婆的消失绝不是偶然,若真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是怕她从刘媒婆嘴里问出前世的事,还是…… 刘媒婆本身就牵扯着什么秘密?

想要查清这件事,必须多出门。可自江南查案的争执后,谢行止虽没明着禁她的足,却让人暗地里盯着,她几乎没机会单独踏出府门。

宋狸咬了咬唇,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

想要自由,只能先放下身段,缓和与谢行止的关系。

她找丫鬟要了点消肿的药膏,简单敷了敷手肘,又重新去药房按之前的方子抓了份药,才提着药包往谢行止的书房走去。路过庭院时,看见谢行止的贴身小厮正往书房送晚膳,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书房里燃着淡淡的檀香,谢行止坐在案前看奏折,玄色衣袍的袖口挽着,露出腕上的玉扣。他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没什么起伏:

“有事?”

宋狸走到案前,将药包轻轻放在他手边,指尖碰到冰凉的桌面,才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她斟酌着开口,声音放软了些:

“之前在江南,是我太冲动了,没听你的话就擅自去查粮船的事,让你担心了。这药是按之前太医给的方子抓的,记得按时吃。”

谢行止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肘上,眉头轻轻蹙起:

“手肘怎么弄的?”

“没什么,” 宋狸下意识把胳膊往后缩了缩,却还是被他看见那片青紫,只能含糊道,“刚才回来时不小心撞了下,已经敷过药了,不碍事。”

谢行止没再追问,只是拿起药包,指尖无意间碰到她的手,感受到她瞬间的僵硬,他知道她向来骄傲,如今主动服软,定是有求于他。他沉默片刻,抬眼看向她:

“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宋狸被他戳破心思,脸颊微微发烫,却还是硬着头皮道:

“我…… 我想以后多出去走走。京城的药材比江南全,我想多找些医书和方子,而且…… 总待在府里,我也闷得慌。”

谢行止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他能看出她眼底的小心思,也能看出她藏在试探后的急切,却没戳破。他放下手里的奏折,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可以,但必须让人跟着你,不准单独行动,也不准再像江南那样涉险。”

宋狸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答应,心里一喜,连忙点头: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任性了。”

她转身要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谢行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让丫鬟再给你换些药膏,消肿的药府里有上好的,别用外面的粗制滥造的东西。”

宋狸的脚步顿了顿,她没回头,只是轻轻 “嗯” 了一声,快步走出了书房。

接下来的几天,宋狸每天都以抓药、找医书为由出门。

谢行止的下属林深按照谢行止的吩咐,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却也没过多干涉,只是在她走得太远时,提醒一句 “天色不早了”。

宋狸把主要精力放在寻找刘媒婆上。

她先是去了巷口的茶摊,摊主说自那天后,就没再见过刘媒婆。她又去了京城有名的 “媒婆巷”,那里聚集着几十家媒婆铺子,可问遍了所有人,都说最近没见过刘媒婆,有人甚至说,刘媒婆早在半年前就因为 “说错了亲事”,被某个权贵罚了银子,之后就很少出来走动了。

这天,宋狸按照前世的记忆,找到城南的旧巷。

那里曾是刘媒婆的住处。巷子里全是低矮的土坯房,墙面上爬满了青苔,几个孩童在巷口追逐打闹。她走到一间挂着 “刘记” 木牌的房子前,敲门敲了半天,才有人开门。

开门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手里拿着针线,疑惑地看着她:

“姑娘,你找谁啊?”

“请问这里是刘媒婆的家吗?” 宋狸问道。

老婆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说刘婆子啊?她半年前就搬走了。这房子是我儿子刚租下来的,我们也不知道她搬哪儿去了。”

宋狸心里一沉,刚要道谢离开,老婆婆忽然又开口:“不过前几天我倒是见过她一次,就在巷口的针线铺。她跟铺子里的人说,要去给瑞王府的侧妃说亲,还说这次能赚不少银子呢。可后来我听针线铺的老板娘说,刘婆子那天去了瑞王府后,就没再回来过,有人说她拿了瑞王府的赏钱,连夜出城了,也有人说……”

老婆婆顿了顿,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点恐惧:

“也有人说,她知道了瑞王府的什么秘密,被人灭口了。”

“灭口” 两个字像重锤,砸得宋狸心口发疼。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扶住身后的墙,才勉强站稳。瑞王府?又是瑞王?那天冲撞她的是瑞王的车驾,如今刘媒婆的消失又和瑞王府有关,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姑娘,你没事吧?” 老婆婆见她脸色苍白,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谢谢您。” 宋狸勉强笑了笑,转身往巷外走。阳光透过巷口的树枝照进来,落在她身上。

林深一直跟在巷口,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去:

“宋姑娘,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 宋狸强装镇定,可声音里的颤抖却藏不住,“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宋狸坐在马车上,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刘媒婆的消失绝不是巧合,瑞王府的嫌疑最大,可瑞王为什么要针对刘媒婆?是因为刘媒婆知道太多关于瑞王府的秘密,还是…… 和她前世的婚事有关?

马车驶进谢府大门,宋狸看着熟悉的朱红大门,忽然意识到,想要查清真相,光靠自己远远不够。

谢行止在京城根基深厚,人脉广,若能得到他的帮助,或许能更快找到线索。可她和谢行止的关系刚有缓和,若是贸然提及前世的事,他会相信吗?会不会又引起新的争执?

回到偏院,宋狸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飘落的花瓣。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她必须更小心地维持和谢行止的关系,争取更多出门的机会,同时暗中查探瑞王府的动静。无论刘媒婆是生是死,她都要找到前世的答案,找到兄长冤案的真相 —— 这不仅是为了前世的宋家,也是为了今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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