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带我去江南。”

她开口,字字清晰:“你不带我去,我现在就去告诉李开霁,你私藏了他倒卖灾粮的账册。”

宋狸贴着谢行止的后背,硌到了他的肩胛骨,她皱了皱眉。

“什么时候这么瘦了?”她在心底暗暗腹诽道。

“偷听?”谢行止蹙眉。

“我没偷听。”

宋狸却不避开谢行止,目光炯炯,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威胁。

“我看见你拿递来的折子的时候,指尖在粮字上顿了三秒。你要去赈灾,对不对?”

她顿了顿,攥着谢行止手腕的力道松了松,语气却更硬。

“你不带我,我就去找萧翊。他昨日说,江南灾情重,他也要去瞧瞧。有他护着,总比留在冷冰冰的太师府强。”

谢行止瞳孔猛地一缩。

月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能看见他紧抿的唇线在微微发抖。

是疼的,也是气的。

气宋狸拿李开霁和萧翊来要挟他,气她明明知道前路危险,却偏要往火坑里跳。

可他更怕。

怕她真去找萧翊,怕她落在李开霁的人手里,怕江南那趟浑水,真把她卷得尸骨无存。

他赌不起。

谢行止蹙眉,顺着倚靠在床头别过身,绷紧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松手。”

他哑声道,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威严,只剩下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

“你带不带我?”

宋狸撅了撅嘴,趴在谢行止身后,其实,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谢行止,你带我去,我给你看门。我还会看火,不会像府里的丫鬟那样笨手笨脚。带我去嘛……”

她的声音软了些,带着点别扭的妥协,可那威胁的意味半点没减。

谢行止沉默了很久,久到宋狸都以为他不会答应了,才感觉到他手腕轻轻动了动。不是要挣开,是反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滚烫,指节却凉得像冰。

“安分点。”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若敢乱跑……”

谢行止顿住,目光掠过她软软的唇,掠过她眼里那点不肯服软的执拗,最终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就自己找回来。”

谢行止终究没说狠话,只松了松力道,却没松开手,掌心依旧贴着宋狸的手腕。

“江南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天亮就走。”

宋狸愣了愣,喉间动了动,把到了嘴边的“谁胡闹”咽了回去,只轻轻“嗯”了一声,借着月光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发现谢行止按在腹上的手不知何时松了,只虚虚搭着,大概是疼得没了力气。她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床榻轻轻陷下一块,他却没动,只呼吸沉了些。

一时,二人挽着手腕躺在床上,同床共枕,相对无眠,却谁都没有再说话。

江南的雪下得比京城更急,就连京城的粮仓外,灾民也排了长队,一只只冻得发紫的手里攥着空碗,呜咽声混着风声往官驿里钻。

萧翊站在廊下,青衫上落了层薄雪,看着粮官捧着账簿急得满头汗,眉头拧得愈发紧。

“真就一点余粮都没了?”萧翊问,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沉。

“安王殿下!”粮官快哭了,“库里只剩三天的量,昨日就该断炊了,是下官硬从军粮里匀了些……可再这么下去,不用等太师到,灾民就得反!”

萧翊没说话,指尖叩着廊柱。

他本想借着赈灾拢些民心,没料到李开霁竟把粮刮得这么干净,连他暗中备下的私粮,也在前日被李开霁的人以“查贪腐”为名抄了去,明摆着是要把他和灾民一起逼上绝路。

“去国库。”他转身往外走,“开仓放粮。”

粮官愣了愣:“可……自从先帝最后几年来,国库的钱粮,向来是太师说了算……”

“事急从权。”萧翊打断他,眼底闪过抹冷光,“本王顶着。”

可到了国库门前,李开霁早已带着人候在那里,银甲在雪地里晃得刺眼。

看见萧翊,他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安王殿下倒是消息灵通,知道这里还有粮?”

萧翊没理他的阴阳怪气,径直往门里走:“打开库门。”

李开霁却抬手拦了,腰间佩刀“噌”地半出鞘,寒光落在萧翊脸上:“安王怕是忘了规矩,国库钱粮,非太师手谕或圣旨,谁也动不得。”

众人一脸见鬼的神情,这李开霁何时对太师唯命是从了?

“李统领!”粮官急道,“外面灾民快饿死了!”

“饿死也是灾民的命。”李开霁收回刀,语气硬得像冰。

“太师离京前有令,江南一应钱粮,无他手谕,一粒米、一文钱都不许动。安王若不信,尽可以问问守库的兵,谁敢抗太师的令?”一旁的一位军官附和道。

守库的禁军齐刷刷按上刀柄,目光冷硬地盯着萧翊。萧翊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谢行止根本不是没料到粮仓告急,他是早就防着这一步。

李开霁想借断粮逼反灾民,嫁祸给谢行止,而谢行止这道令,看似是卡着钱粮,实则是把“动国库”的锅,牢牢扣在了敢违令的人头上。

“谢行止……”

李开霁低声念了句,指尖攥得发白。他原以为谢行止前后顾不及,怎会想到对方竟在离京前就布好了局。

李开霁原本也是打着粮仓的主意来的,不料被告知太师有令,不得开国库,前后脚功夫,既然萧翊也来了,李开霁便把他原本碰到的一鼻子灰,又抛给了萧翊。

“安王若实在心疼灾民,”李开霁忽然笑了,凑近半步压低声音,“不如回京城求求贵妃娘娘?毕竟……太师的手谕再硬,也硬不过宫里的懿旨啊。”

这话里的挑唆再明显不过,要么违谢行止的令开仓,落下“擅动国库”的罪。要么眼睁睁看着灾民饿死,背个“见死不救”的名。

萧翊站在雪地里,看着国库紧闭的朱门,又听见远处灾民越来越近的哭嚎,忽然明白了谢行止的狠。

他根本没给任何人留退路,包括他自己。

雪落在他发间,瞬间化了,冷得人头皮发麻。

他望着李开霁那张得意的脸,忽然低笑一声:

“好啊。那就等。”

等谢行止来。等这位把一切都算尽的太师,看看他自己布的局,该怎么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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