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可是能卖个好价钱的

祁怜意识模糊不清,没注意到鞭子已经停了,只见那孔老宫人从布卷里挑出几根针来,又按住她的手,猛地扎下。

“啊————”

祁怜挺起上身,脖颈后仰,几近不能呼吸,剧痛从她指尖闪电般窜入颅顶,那根钢针穿透了她的中指指腹,钉死在木架上。

趁着这一瞬间的清醒,她睁开涨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方小芙。

方小芙似乎被她这眼神看得有点心虚,咳了一声,与她说道,“祁家丫头,你也莫要记恨我,宫里的事你晓得,大家都是为了主子办事,若是不做,没命的可就是我们了。

要怪,就怪那祁三郎君不赶巧,在宫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都是苦命人,冤有头债有主,祁丫头,午夜回魂的时候,可莫要找错了人,孔嬷嬷,下手利索些,送她走吧。”

说着方小芙扭过脸去,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三哥在琼林宴上看到了什么?那次琼林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整个祁家...可能是因为失血的关系,祁怜的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思绪也开始混乱。

只见孔嬷嬷提着沾满血水鞭子走到她跟前,又抡起胳膊,祁怜闭上了眼。

“啪!”

鞭身绷直拉紧。

这回的鞭子,却没打到她身上,方小芙声音惊诧。

“云昭仪娘娘,您...您怎么来了?”

武云珂,她来了?怎么可能,这种时候来救我,她是傻子吗?如果因为我的事情,因为祁家的事情再把她牵连进来,让皇后娘娘也记恨上她,那岂不是。

祁怜睁开眼,努力想要看清楚,眼前却是一片血红模糊的虚影,她想抬起手,去揉一下眼睛,却忘了。

“啊...”指腹伤口被牵扯,让她呻吟出声。

“别乱动!”

祁怜感觉到有人按住了自己的手,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娘娘,您为什么...您怎么..”她的声音急切嘶哑,语序颠三倒四的,说不完整一句话。

孔嬷嬷的鞭子,是被云昭仪身后,一个身着红斗篷的神秘人阻住的,整条鞭子都缠在她手上,她一扯动,孔嬷嬷便脱了手。

孔嬷嬷看见她二人,却是惊慌,卑微垂着手,“昭仪娘娘,这地方腌臜,您不能进来啊!”

“给我住口!”

祁怜感觉自己身上的绳索在被人解开,而后,有人抚上了她被长针钉在木架上的手指,轻轻一碰,剧痛就窜向天灵盖,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那人将她的头放在肩膀上小心靠着,而后和她说道,“阿怜,你且忍着些。”

祁怜几乎没什么力气表达抗议,她埋在武云珂肩头,针被牵肉带血拔挑出来的那一刻,她身体绷紧,闷哼一声,又无力地垂下脑袋。

武云珂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她几乎浑身都是伤,不管碰到哪里都会疼,意识在清醒和混乱中挣扎,她感觉自己被人环过肩膀,揽起膝弯,而后一把抱了起来。

一双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将那些眼睛上的血污泥浊细细抹擦干净,祁怜方才看得清眼前。

头顶上面,祁怜所熟悉的,武云珂那惯常淡漠的眉眼,很少见地染上了怒色。

她抱着祁怜,看也没看底下跪的方孔二人,只对那穿红斗篷的人厉声说道。“这人在她身上添的伤,甩的鞭子,有一算一,你都按数还给她,一样也不许差,一鞭子也不许少,明白了吗?”

那孔嬷嬷闻言,已吓得跌在地上,不住地朝武云珂叩头,开始甩锅,“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这可不干奴婢的事啊!这都是方姑姑交代奴婢做的!娘娘!”

孔嬷嬷撕心裂肺叫喊着,那红斗篷却不理会,只领命拖拽她进了刚才那间屋子,祁怜想起那屋里情形,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武云珂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抱着她,离那间屋子远了些,走过方小芙的时候,她忽然开口说道,“这回多谢方姑姑了,遣人来给我报信。”

方小芙本以为自己也要被发作,谁承想云昭仪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她愣怔片刻没反应过来,“娘娘在说什么,奴婢并没——”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猛然扭头朝小院角门处看去,果见一个身影刚从那转身。

方小芙心头一沉,跌在地上,她的表情,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好多岁,“昭仪娘娘,果真是好手段。”

武云珂眼神冰寒刺骨,抱紧了祁怜,脚步未停,“我说过的,有一算一,我都会按数还回去的。”

回宫的路上,武云珂很沉默,抱着祁怜的手却很稳,祁怜都不知道,她一个久居深宫的女子,怎么会有这般力气。

祁怜却于心不安,她艰难地伸出手,扯拽住她的袖子,“娘娘,要不,还是把我给送回去吧,皇后娘娘那...您能帮我,我很感激,但如今,不能再因我祁家,把您给牵连进来了。”

武云珂忽然停下脚步,祁怜见她低头看向自己,一时间愣怔住,嗓子里好像噎了什么,说不出话。

武云珂压下眼睫,祁怜能够看到她的眼睛,却读不出里面的情绪,只听见她的声音隐忍而颤抖,“是我不好,我以为在云华宫里,有我护着你,他们就不会敢明目张胆地对你出手,是我小看了,阿怜,是我不好。”

祁怜努力仰着脸,武云珂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侧过眼,不肯再与她对视。不过瞬息,祁怜再瞧去的时候,就见她的神情,仍一如往常那般,让她怀疑刚才那一幕,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那欺负你的万姣儿,我已经发作了她,过几日,就给皇后娘娘送回去,阿怜,不用想其他的,等养好了伤,以后,你就光明正大的跟在我身边侍候吧。”

祁怜听得这话,心头一紧,武云珂这样做,便是明着说与皇后娘娘撕破脸皮了,她一个宫外来的无权无势的女人,即使有武相做靠山,也毕竟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能力能与一国之母抗衡?

皇后的父亲吴老太师虽无实权,在京中根基却深厚,与多个世家贵族交好,同气连枝,那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皇后若是真的要对付她们,她们还能活下来吗?

“娘娘...”

祁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时而以为自己还在祁家,身边是父母家人亲切又啰嗦的唠里唠叨,时而又躺在永巷低矮逼仄的屋子里,睁眼看着屋顶惶恐无措,时而,是老嬷嬷当着她的面,满眼笑眯眯地挥下鞭子。

“阿怜!阿怜!”

祁怜惨叫一声挺起,大口喘息,面前是武云珂担忧的脸。

她此时正半躺在床上,脸上身上都是汗水,浑身不住颤抖,一张脸白得吓人。

“阿怜,没事吧?”

武云珂探手按在她额上,祁怜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待看清之后,又忽而不动声色地偏过垂下,低声道,“娘娘。”

武云珂的手顿了下,又顺下来,轻轻按在她肩膀上,“既然醒了,先把药喝了吧。”

这里并不是她之前住的偏殿,柔蓝色的垂幔自棚顶倾泻下来,像一捧静谧的湖光,床铺边的小桌几上,搁着一些瓶罐药品,一炉熏香摇摇绕绕,消散在空气里。

对面隔着几米,她所能看到的半扇博古架上,摆放着数件古玩珍品,粉彩琉璃,铜炉玛瑙,亦令人应接不暇。

这一屋子的东西,寝设用具,桌椅摆件,皆不是她这种人能够接触到的。

祁怜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她又何德何能,值得武云珂为她做这些。

这时候离端阳节也没几天了,天也开始热起来,武云珂穿了一身浅蓝底金竹描边的常服,发上插了半月玉梳,又装饰几根尾上镶嵌珍珠的小簪子。

她挽着袖子,露出手臂来,将汤药端到祁怜床前。

祁怜想要坐起来,刚撑起一点,就感觉前胸到腹部的皮肉牵扯剧痛,她捂住胸口,又被迫跌了回去。

祁怜这会才发觉,自己身上,从左边胸口到腹部都缠满了绷带,里衣却是半敞的,顿时涨红了脸,手指不经意拉扯衣服盖上一点。

武云珂却似不见,“你别乱动,那些人做这种事恐怕都不知道多少次了,用的鞭子都是特制的,伤口最难愈合,最近天热,这伤怕是也得养上一阵子。”

武云珂舀起一勺,将汤药吹了吹,又喂给她。

祁怜顺从接了,温热的药顺着喉舌咽下去,苦涩溢满口腔,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又这样喂了几口,武云珂本想将蜜饯递给她,看过去时,却见她整个人都呆楞楞的,于是倾身靠过去,凑近了,手掌覆上祁怜的额头。

“阿怜,在想什么呢?”

祁怜回神时,才发现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呼吸交缠,近到她可以看清女人眼角点下的殷红泪痣,和她眼睛里,蓦然勾出的那抹促狭戏谑。

祁怜有心想躲,可这地方狭小,她又身上带伤,又往哪里动作,只能是局促错开眼。

而这个时候,武云珂忽然扳过她的脸来。

“娘...娘娘?”

祁怜可怜巴巴地后仰着脑袋,也不敢乱动,惊惶的眼里有水色,脸颊通红,目光里尽是不解和惊恐。

只听武云珂忽然扑哧一笑,“阿怜,有没有人与你说过,你生得很漂亮呢,这要是放在我们坊子里,可是能卖个好价钱的。”

祁怜被她这举动惊得忘了回应,却见她渐渐的止了笑,低下头来,接着说道,“我记得,那年,我才**岁的年纪,就被人伢子卖进了坊子里。

其实,出身轻贱与否,我真的不太在乎,那个年月,穷人饭都吃不起了,哪还顾得上管别人怎么言说。

第一次到坊子里,我就觉得,这个地方可真好啊,人这么多,每个人都是笑盈盈的,桌子上的山珍海味堆得快要冒出来,全是我没见过的,琼楼仙境也不过如此。

所以我很听话,老鸨都没怎么打过我,那几年,我穿着京城里最昂贵的绫罗,京中最出色的技师将刻出的五色缠弦白送与我弹,我周旋在最尊贵的客人们中间,月上中天**一度,琼浆玉液穿肚肠,他们那些秘密,大的,小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了如指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可是能卖个好价钱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服输

狩心游戏

小船三年又三年

伦敦没有雪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乞怜
连载中飞雪落庭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