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余恬恬才有时间去琢磨那口袋绿豆,她下乡之前,从吴红霞家拿了一小袋的白冰糖,一直还没有舍得拆,但要做绿豆糕的话,还必须得用。
新鲜绿豆要泡水,然后再上锅去蒸,要蒸得软糯发粉了再取出来揉成绿豆泥。再磨一些新鲜绿豆粉,绿豆泥和面和在了一起,才能捏成绿豆糕。
余恬恬说做就做,方大姐因为今天太累早早回房歇了,方家的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一轮月亮静静的陪着她。
余恬恬专注极了,嫩生生的软面被她捏成各种花纹形状,卖相就足够好看,最后撒上一些绿豆粉,更是看着就可口。一共做了三笼屉合计十斤的绿豆糕,余恬恬尝了一块,又香又糯,带着绿豆本来的清香和甘甜,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去睡了。
她经过院子的时候,还在专注的算绿豆糕明天要去卖多少钱一斤,并没有注意到斜后方一直站着的一个身影。
次日不到五点,余恬恬起了。
今天是周末,集市上人肯定多,她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然后走到厨房,把昨晚做的绿豆糕小心翼翼的装进了书包,然后又和做贼一样的走出了方家的大门。
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把自己的帽子戴上,朝着城里出发了。
没记错的话,六点左右有一班班车,她自己走半个小时左右,基本已经走出枇杷村,再坐车,也没人认识她。
清晨的山路上雾蒙蒙的,天还没亮,比她第一天去上工的时辰还要早一些,余恬恬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走这种山路,走着走着就有些害怕,揪了揪书包的袋子,加快了脚步。
路边的草丛里发出了一点动静,余恬恬被吓得往边上跳了一下,待看清是一只青蛙之后,才松了口气。
身后就在这时候传来了一声轻笑。
她立马回头,警戒的看着后面,有些懊悔自己出门出的太早,过了片刻,发现身后什么动静都没有,她才敢继续往前走了。
一直走到枇杷村的村头,天才慢慢亮了起来。
余恬恬也才狠狠的松了口气。
她有些发愁,要是以后每次卖东西都这样提心吊胆,还不等她到集市,走夜路都能走出心理阴影。
班车终于来了,余恬恬赶紧坐了上去。
周末最早的一趟车,没什么人。
余恬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刚坐下,从窗口却瞄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是……
她连忙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人已经不见了。
眼花了吧。
余恬恬昨晚睡得迟又起得早,没多会儿就困了,靠着窗睡了过去,等再睁眼,已经到县城了。
她连忙下车,看了看表,七点半,刚好。
她把帽子带上严实,凭着原书里的描写和记忆,就朝黑市一条街走去了。
等她到的时候,有利的位置早已经被人占满了。所谓的有利位置也就是显眼、惹人注意,又能在公安来了之后以最快的速度闻风而跑的地方。
余恬恬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从书包里抖出一块干净的布摆在地上。又取出了一块纸牌,上面写着绿豆糕/五毛一斤。
这是她早上现做的。
原主不会说话,对她也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旁边有一个也在摆摊卖粮食的男人冲她挤眉弄眼。也是不想让人看见他的模样,他戴了一顶帽子,长长的帽檐几乎遮住了眼睛。
“嘿,你是新来的吧,你卖啥哩?”
余恬恬没说话,当然,她也说不出来。
那男人见她不搭话也不气馁,朝她那边张望了一眼明白了,他撇了撇嘴,劝了句:“现在的人饭都吃不起,谁还吃糕点哩,这样吧,不如你卖给我,我替你卖!”
余恬恬依然不理他,那男人自觉没趣,讪讪的缩回去了,只是表情分明不相信她能把东西卖出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余恬恬丝毫不在意,她把绿豆糕分了五大块出来,用小刀切成了小方块,摆在了另一个盘子里,又取出了另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免费试吃,新鲜绿豆和白糖做的绿豆糕,清甜可口。】
卖粮食的见了,又撇了撇嘴,哪有白得的粮食,还白糖,真是白糖做的,能卖那么便宜?
陆续有人经过,显然也不大相信。
余恬恬毫不气馁,又拿了个牌子:【免费试吃,不好吃不收钱。】
她张罗了好几下,终于来了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了。
对方是个妇女,包裹的严实,穿着却不像农村人,手上提着两串肠,余恬恬打眼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手上有钱却也想吃肉的家庭。
她热情的把绿豆糕递过去,那妇女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
一瞬间——
真白糖的清甜刺激味蕾,绿豆的清香扑鼻而来,软糯,绵密的口感不知要比供销社卖的那些成品绿豆糕好吃多少倍!
那妇女当即就压低了声音,靠近:“有多少?”
余恬恬笑眯眯的,指了指包里,比划了一个十。
又指了指牌子,报了价格。
这价钱在货真价实的白糖绿豆糕面前算低,但余恬恬心里清楚,这绿豆吸收了水沉一些,而且这次的白糖是从吴红霞家里带的不要钱,又是第一次去卖,低点就低点。那妇女儿二话不说,掏出一沓毛毛钱,一口气就买了三斤。
那个卖粮食的男人惊呆了。
有了第一个主顾就有第二个,渐渐的,余恬恬摊铺前的人多了起来,绿豆糕只剩了最后三斤。
这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那个卖粮食的耐不住了,也走了过来,嘟囔道:“能有多好吃啊……”
反正是免费试吃,他也尝了一小块,立马就睁大了眼,还真是白糖啊!绿豆也是新鲜的!
余恬恬笑眯眯的看着他,那男人脸色有些窘迫,道:“这剩下的我要了。”
他倒不是自己贪嘴,家里有个怀孕的婆娘,就爱吃些甜食点心。
余恬恬摇了摇头,那男人愣住了。
咋,不卖他?不就是开始酸了几句话嘛。
余恬恬指了指他的摊铺,又指了指手上的票,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嘴,摇摇头。
那男人琢磨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不会说话?”
“你的意思是,我还没卖掉粮食不要钱,要票?”
余恬恬连忙点头,这在黑市里倒腾东西的人,脑子就是好使。
那男人懂了意思,挠了挠头,看了看自己的摊铺,买粮食的一般要等中午才来哩,这女子懂啥!不过她说的也对,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票,各式各样的,道:“都是我之前收的,你自己看着拿。”
余恬恬眼睛一亮。
除了粮票,有油票、布票、肉票,糖票,还有肥皂票乱七八糟的。
她想了想,拿了两张布票一张糖票,最后只要了二两肉票。
这些算下来价格公道,那男人脸上也露了笑:“成!你也算女中豪杰了!交个朋友吧,我姓窦,他们都喊我豆子。”
余恬恬朝他笑了笑,没说话。
豆子反应过来她不会说话,也不朝人痛处戳,换了话题:“反正你还要来的,有啥要帮忙的直说就行!”
余恬恬这才点了点头。
绿豆糕卖完了,她收拾了摊铺背上书包就从黑市里走了。只不过转身的一瞬间,她再次看到了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这次余恬恬可不困,她当然看清了。
那就是方毅!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迅速闪过身,消失在人群中。
余恬恬哭笑不得,这个人是啥情况?
黑市里人多,她不可能去追,只好装作没有看见,继续背着书包朝出走。
一路上,余恬恬心思百转千回,方毅来这干什么,他什么时候来的?
余恬恬突然想到了早上走山路时,身后那点动静,他该不会那时候就跟着她的吧!余恬恬一路走一路看,要是遇见,她非要把方毅揪出来问问不可。
这会儿已经快到了中午,县城里的人越来越多,她又累又饿,没闲情去找方毅了。
转过一个巷子口,余恬恬把包里的水壶取出来,准备喝口水。
“打架啦!抢劫啦!”
突然,从巷子口奔过来一群人,还抄着棍子,在追赶最前面的一个男人。
余恬恬吓了一跳,差点被水呛死,那最前面的男人穿得破破烂烂的,手里抱着一袋子粮食,跑的极快,余恬恬躲闪不过,立马就被他带了一下,身子朝墙那边趔趄去。
完了,眼看着额头就要撞上去,身体惯性没法收,余恬恬紧紧的闭上了眼。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来临,余恬恬睁开了眼。
方毅护住了她,青年脸色冷峻,像一堵墙似的站在那,避免了余恬恬和真的水泥墙“亲密接触”的命运。
余恬恬刚显然被惊到了,圆圆的杏眼里此刻蓄满了水意和惊吓,湿漉漉的,像一只小鹿。
“你没事吧?”方毅有些僵硬的别开了脸。
余恬恬下意识的先摇摇头,等缓了缓,终于意识到。
他真的跟着自己!
两人就在巷子口面对面站着,余恬恬仰着脖子去看他,眼神从惊慌变得冷静,然后渐渐弥漫上了疑惑。
有时候方毅是真怕对视她这双眼睛,好歹也是个姑娘家,看人的时候不躲就算了,还这么直白天真,像要望到人心里去。
显然,余恬恬是在等他解释。
方毅以拳掩唇咳嗽了一声,道:“我碰巧经过,看见了。”
余恬恬这会儿不急不慌了,还慢悠悠的抱起了手臂,那表情,分明是说。
我信你个鬼!
事实上,也的确如她所料,昨晚上余恬恬在厨房做绿豆糕,早上出门去卖绿豆糕的一举一动都在方毅的眼皮子底下。包括早上余恬恬走夜路时那担惊受怕的模样,一只青蛙都能把人吓得跳起来,方毅当下就没忍住笑了一声,就这还没被发现。
这个女人警觉性太差,又不会说话,胆子还小。
她要是来黑市,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他无奈,只好跟着。
结果被现实啪啪打了脸,他所想的事一件都没发生,反而见余恬恬三下五除二的就把绿豆糕卖了个精光。
那过程,方毅瞧的一清二楚。
这阵仗和聪明劲,比黑市里很多男人都要厉害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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