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丽云总觉得这是亲上加亲。
如果夏姿能够嫁给林强,到了那边有大姐夏兰帮衬着,肯定不会受人欺负。
大姐夏兰也认为如此,她的想法和周丽云如出一撤。
自怀了身孕之后,夏兰回娘家的次数逐渐减少,这次突然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带了某种任务。
想到这一点,夏姿眉头微皱。
远处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房屋依次缓缓升起炊烟,白色的烟雾带着直冲云霄的气势飘往上空,不过半米,便被西风吹弯了方向。
夏姿抬起鼻子嗅了嗅,似乎从飘来的炊烟中闻出一股鲜美鱼汤的味道。
她目光一闪,整个人精神振奋。
中午去总场食堂只买了几个馅饼充饥,这会儿抵不过家常美食的诱惑,把心底里那点对夏兰回娘家动机的揣测抛到九霄之外,只想飞奔到餐桌前。
一路抄近道回了家,夏姿跨进门便瞧见夏兰挺着大肚子往水缸里舀水的情形。
她走上前,抢过夏兰手中的瓢,“你歇着吧,我来。”
夏兰有些意外,回过身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只撑着腰去门口收衣服。
虽说出了嫁,夏兰也没丢下娘家,刚嫁人那会儿三天两头往娘家跑,时不时提些吃食回来。
这几个月怀了孕,人不比往常有精神,来娘家的次数便渐渐少了。
夏兰熟门熟路地去晾衣绳上取衣服,一旁的夏彩瞥见了,连忙跑过去贴心地帮她扯绳子。
这两人在外面忙活,夏姿在屋子里忙活。
夏姿咣当咣当几下,利索地把水桶里灌满水。
走出去一看,瞧见夏兰和夏彩一高一矮两个靠近的身影,正温馨有爱地收着衣服。
她忍不住蹦跶上前,穿到晾衣绳的一边,两只胳膊轻轻搭在细绳上,笑着调侃:“大姐,彩儿这丫头很喜欢你呀。”
“叫我回来吃饭的时候,一路上都跟我唠叨你,说你带回了两条鱼,说你给她织了毛衣,说你肚子大了些,满心满眼都是你。”
“是么?”夏兰伸手摸了摸旁边夏彩的小脑袋,笑得一脸温和。
“可不是么,念叨得我耳朵都要起茧了。”夏姿想起在小学附近碰见夏彩的场景,夏彩以小心翼翼的姿态接了她的钱,全然不似和夏兰这般亲近。
她心里有点微妙,脸上的神情跟着变了变。
这一点细小的变化转瞬即逝,却被敏锐的夏彩捕捉到,夏彩急着辩解,脱口而出:“因为大姐对我好。”
夏姿微愣,惊讶于夏彩细致入微的观察力,顿时想逗逗她,佯装生气道:“难道二姐对你就不好?”
夏彩一怔,在尴尬的情绪中没能及时想到找补的词,一时愣在那里。
眼看小姑娘肉眼可见的局促起来,夏姿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两只绸带头绳和两只彩色发夹,递过去。
笑吟吟道:“去总场拿药,还不忘给你买新头绳和发夹,可别再说二姐对你不好了。”
夏彩怎么也没想到夏姿会给她买头绳和发夹,她惊喜地接过来,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这是给我买的吗?”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是啊,戴上试试。”夏姿笑着说。
夏彩激动地抬头看看自家二姐,又连忙低头去看手中的发夹。
这是最近最流行彩色的款式,据说只能在总场的供销社里才能买到,班上好多女同学都有,但她没有。
她也没钱买,连头绳都是拿破布烂裳凑合,哪有钱去买发夹。
就算有钱买,被她妈周丽云瞧见了,也肯定要责骂她花费不必要的冤枉钱。
小心翼翼把发夹夹在头发上后,夏彩兴高采烈地往房间里跑,迫不及待想通过镜子瞧瞧发夹戴在头上的效果。
瞧着夏彩欢天喜地往房间里跑的背影,夏姿忍不住心疼地摇摇头,趴在晾衣绳上感叹:“我以前对这丫头着实不好,两只发夹都能让她高兴成那样,也不怪她更喜欢你。”
“以前若是能把对陈一凡的心思匀出一点对待家人,或许会不一样吧。”
这话落到夏兰耳中,使得夏兰心里一震,侧目看向身旁的人。
家里一共四个小孩,作为家中的大姐,夏兰历来比较懂事。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一把抓,有时候周丽云遇事拿不定主意,也喜欢来和她商量,在弟弟妹妹眼中,她宛如长辈一般的存在。
而夏姿则完全不一样。
夏姿只小她三岁,性子却像个孩子,总是不成熟地幻想着不切实际的事情。
在夏兰看来,试图攀上陈一凡就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情。
她听说今天陈一凡回城,夏姿一路追去了火车站,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一趟,给自己妹妹做做思想工作。
没想到夏姿情绪挺稳定,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萎靡不振,反而开始反思过往,人变得理智起来。
这是好事啊!
夏兰欣慰地拍拍夏姿肩膀,“你变得成熟了。”
“以你如今的心态,足够操持一个家庭……”
不等她话说完,夏姿从里面听出不对劲的苗头,立即岔开话题,朝屋子里喊道:“哎呀,这鱼汤香味太鲜了,馋得我流口水,妈,饭熟了没!”
一边说着一边迈开腿往屋子里躲。
被莫名其妙打断了话头的夏兰有些奇怪。
她话还没说出口呢,夏姿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找个借口跑了。
不知怎地,她觉得自家这个二妹变机灵了些。
夏姿跑回屋子里,凑到周丽云面前查看鱼汤的生熟程度,心里有些好笑。
她哪里是变机灵了,她拿脚趾头都能想到夏兰接下来的话,夏兰肯定要把林强拖出来。
周丽云一大早就给她打过预防针了,而夏兰向来和周丽云穿一件裤子,两人意见高度一致,不是谈林强的事情还能是谈什么事?
夏姿得意于逃脱夏兰的牵线,拿起桌上一只碗,用勺舀了点鱼汤出来,要尝尝咸淡。
递到嘴边的那一刻,她脑海中顿时冒出一个疑问。
家里人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就算是大姐夏兰也只觉得她变成熟了些,不会怀疑她不是原来的她,怎么孔歧那么笃定她不是原来的夏姿?
奇了怪了。
孔歧是瞎说的吗?
还是他知道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这人处处透着古怪。
脑海里冒出孔歧的背影后,夏姿心里又开始琢磨起他胳膊上的伤,顿时连鲜美的鱼汤也喝不下去了。
这人会涂药么?
放任伤口不管,发炎了可就惨了。
这年代医疗条件不好,伤口感染可能会死人,这不是一件可以乱开玩笑的事情。
依着孔歧那副死性子,大概率会当成小事一桩吧。
夏姿烦躁地揉揉头发,直骂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孔歧涂不涂药和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人家自己不惜命,她瞎操什么心?
一想到孔歧是为了救胡小伟才受了伤,她内心里又生出一股密密麻麻的异样情绪,以至于接下来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那鲜美的鱼汤过了肚都没品出个什么味儿来。
陪着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后,夏兰没多待,想趁着天未黑下来早点回去。
夏姿主动提出要送她。
将人送了两里路,夏兰让她打住。
夏姿站在原地目送前方夏兰慢慢悠悠的背影,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到人,她才返身往回走。
太阳落山后,每一刻的黑暗都比前一秒来得迅速。
暮色四合,周围已经有人亮起灯。
微弱的光线下,夏姿不经意往光源处瞟了一眼。
那是卫生所的方向。
卫生所不远处便是长长一排知青宿舍。
夏姿心里一顿,垂下眼眸,原本朝着家的脚步逐渐转了方向。
——
知青宿舍中,江建涛饱餐一顿后满足归来。
被胡小伟家里热情接待一顿后,江建涛不仅肚子满足了,精神上也得到了极大的鼓舞。
他脸上得意之色未散尽,准备和舍友们大谈特谈在胡小伟家里受到的良好待遇,大摇大摆地走进宿舍,才发现宿舍里只有孔歧一人。
孔歧安静地平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神色不明。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们呢?”江建涛问。
宿舍中没有回应,无人吭声。
江建涛见惯了孔歧这副不搭理人的模样,也没放在心上,准备自己去找答案。
转身要离开宿舍的时候,江建涛突然想起夏姿之前的话,他眯着眼看向孔歧,试探地问:“你受伤了吗?”
一直没有反应的孔歧眸子猛然睁开,又缓缓垂下,并无言语。
江建涛耐心耗尽,转身便走。
宿舍里终于又回归平静。
孔歧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半垂的眸子瞟向墙上的老式挂钟,修长匀称的中指轻轻叩动床沿。
一下一下,似乎在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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