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占国多少有些顾虑,更何况刚才郑连友那老小子可说了,今天中午请他喝羊汤。
羊汤他可有些日子没喝过了,都快忘记什么味儿了。
所以秉承交好不交恶的心思,他很乐意卖这个人情,再说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张明花跟另外两个留下做饭的女同志归何凤莲安排,其他人看着羡慕也没办法,只能去工地干活。
做饭的地方不远,在工棚子最里面挨着两颗柳树,是驻地唯一的一处房子,不过只有两间,一间用来做仓库,放着粮食工具之类的,平时上着锁,另一间就是给大伙做饭的灶房。
灶房有二十多个平方,在靠窗的位置并排砌了三口大灶,每个灶上都搭着十二印的大铁锅,此时锅里正蒸着窝窝头,呼呼地冒着热气。
锅灶的对面则是切菜揉面的案几,案几旁是一排摆放着厨具和盆碗的木架子,挨着木架子是几口大水缸和装油盐的坛子,这灶房看着不大,东西倒是不少。
掌勺的师傅叫牛婶,大概四十来岁,胖墩墩的,是村里做大席的,另外有两个打杂的妇女,岁数都不大,加上张明花她们后来的三个,现在一共是七个人,不算少,但几百号人的一天三顿饭也并不好做。
就比如说今天中午,主食是杂粮窝窝头,菜是白菜汤,外加咸菜条。
窝窝头现在已经蒸上了,半人高的大蒸屉,一次能蒸好几百个窝窝头,就这样也得两个灶眼同时蒸才能够用。修水库的社员每天体力消耗大,饭量也大,又没荤腥,每顿没三五个拳头大的窝窝头根本填不饱肚子。
每次看着烧火的就需要一个人,还给忙乎够呛。
张明花看那小媳妇脸颊被火烤得通红,大冷天出了一头汗,而相比她这活却是厨房里最轻快的。
何凤莲叫她切咸菜,一大盆腌得发黑的芥菜疙瘩,看着都眼晕。
另两个小媳妇去洗白菜,一筐一筐的,老半天都直不起腰来。
反正干啥都不轻松。
不过厨房里有火烤着倒是不冷,就是咸菜疙瘩刚捞出来,上面还挂着冰碴,没一会儿张明花手就给冰木了。
放下菜刀搓了搓手,指尖麻麻的。
何凤莲从锅里舀来半瓢温水倒进盆里,放到她案边,明花将冰麻的手按到盆里,很快就暖和过来了。
瞧着见她切得跟火柴棍似的咸菜丝,何凤莲不由得笑了。
“明花,咸菜不用切太细。”切这么细得啥时候能切完?
张明花脸一讪,“我知道了嫂子。”她在家习惯了这么切咸菜,一时没反应过来,大锅饭,咸菜切这么细不是纯属浪费工吗?
“明花干活实在,不会藏奸。”
牛婶子说着,继续扒拉锅里的菜,而其他人都笑了。
谁不知道明花打小就憨直没啥心眼,干活实在,这不是啥毛病,她们跟这样的人一起干活才不吃亏。
何凤莲和善,不是刁钻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她刚才也是好意提醒,牛婶子更是爱说爱笑的,灶房里一时和乐融融的。
中午十一点半准时开饭。
社员们都回来了,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脚步沉重。
工地离驻地这边不远,回来吃饭就当休息了,有爱干净的,回来先找水洗洗再吃饭,更多的人是不管不顾摸过窝窝头就啃,狼吞虎咽的。
讲究的打完饭菜拿回棚子里去吃,外面戗风冷气的,容易灌进肚子里风,吃完肚子疼。还有一家子人凑在一起的,或是两口子好几天不见,躲到一边去说悄悄话,原本安静的驻地一时间热闹起来。
张明花她们这七个做饭的,还要负责给大伙打菜,分窝窝头。
男同志五个,女同志三个,白菜汤一人两大勺,咸菜随便夹,餐具是自备的,吃完了自己洗,附近用水还算方便,不然洗碗也是个大工程。
打完饭没什么事了,张明辉笑嘻嘻的凑了过来,“二花,带辣椒酱了吗?”
“带了,还有咱妈用荤油炒的萝卜干咸菜,嫂子还给你拿了条褥子跟几双鞋垫,我去拿给你。”张明花跑回棚子把东西拿过来。
张明辉送去他住的地方放好,然后才找了个背风地方蹲下吃饭。
“二花,咱爸脚没事吧?”
“没事,大夫说没伤到骨头,养几天就好了,哥,你也要注意安全,别只顾着低头干活。”张明花找何凤莲嫂子要了缸子热水端过来。
何凤莲嫂子从家带来的暖水瓶,每天都会灌满热水,大家蹭着用,不然在这儿想喝口热水都费劲。
“放心吧,你哥惜命着呢,二花,你嫂子咋样?”他媳妇怀孕了,他一直惦记着。
“嫂子挺好的,没啥反应,哥,前天大姑来了…”张明花低声说着话,还叫她大哥多喝热水。
水里她放了一小捏红糖,是早上走时她妈给装的,让他们隔三差五喝点。工地上伙食不好,没有一点油腥,再不吃点糖,身体受不了,没看他哥这几天瘦得都快脱相了。
兄妹俩正一个说着一个吃着,郑三斗端着两个大饭盒找过来了。
张明辉使劲嗅了嗅鼻子,眼睛蓦地一亮,“羊汤?!”他在工地上就听说了,南湾大队今天中午喝羊汤,这把他给羡慕的。
“你小子鼻子够灵的。”郑三斗笑着打开手上其中一个饭盒,里面满满一大盒奶白色的羊汤,热气腾腾的。
浓郁的香味迅速向四周扑散开。
周围一时间静悄悄的,都被羊汤的香味吸引住了,尤其是在这冷风嗖嗖吹严寒的天气里,这样的香味格外馋人,很多人都忍不住吞咽起口水,伸着脖子往他们这边张望。
郑三斗他们都认识,南湾大队开拖拉机的,跟张明辉是发小,这几天没事就过来溜达,想不到连羊汤都舍得拿过来,张家兄妹真是好口福。
张明辉是丝毫不客气,接过饭盒往自己碗里倒了半碗,然后就低头滋溜喝了一口,又烫又香,还有丝微辣,胃里瞬间暖和起来,他直呼,“过瘾!”
张明花可没他这么厚脸皮,这羊汤可是郑三斗的午饭。
“三斗哥你喝吧,我已经吃过饭了。”做饭的就是这点好,总是比其他人先吃饭。
“二花,这可是我特意给你留的。”郑三斗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不悦,这小丫头怎么变得这么矜持了?
“那我少喝点儿吧。”张明花被他看得发毛,只好拿来自己的碗。
郑三斗给她倒了满满一碗,饭盒就没剩多少了,还把汤底藏的羊肉丝夹给她,一旁的张明辉撇了撇嘴,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继续喝自己碗里的羊汤。
直到某人带着几分讨好的往他碗里夹了一些肉,他才眉开眼笑,“哼,算你小子上道。”没忘了他这个未来的大舅哥。
瞧她大哥这没出息的样,张明花恨不得立即给他一脚,为了口肉连妹妹都不要了。
她把碗里的汤给郑三斗倒回去一半,“太多了,我喝不完。”
听她这么说郑三斗才没勉强,挨着张明辉蹲下来吃饭。
不远处的张明香直勾勾的看看,是又羡慕又嫉妒,同时还有些疑惑,打哪冒出来的这么个人?竟然舍得把羊汤往外送,他不是缺心眼吧?这年头吃口荤腥多不容易。
反正要是她可舍不得给别人。
工地上挖泥掘土的实在太累,不过半上午,她胳膊就酸得抬不起来了,棉鞋也打湿了,脚底板拔凉拔凉的,实在太难受了。
大队长怎么不叫她留下做饭?还是亲戚呢?张明香愤愤的,心里不停的碎碎念,被羊汤的香味勾得窝窝头都没心思啃了。
孙老丫一脸奇怪的看着她,“表姐,你怎么不吃了?”不吃给她,表姐还欠她地瓜没给呢。
修水库虽然累,但每天都能吃饱,还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挨打被骂,比在家强多了,孙老丫这几天过得非常不错,她感觉自己都胖了。
偏今天她大哥来了,打饭时还故意过来抢她的窝窝头,好在牛婶子后来又给了一个,不然她又要挨饿了。
孙大宝也不想来,可不来不行,大队长要拿粮食抵工,孙寡妇实在舍不得,家里粮食本来就不够吃,只能商量让他来。
他也是没脸在村子里呆,除了那些年纪大的,身体实在不好来不了的,就剩他一个年轻的,再不来脊梁骨叫人戳折了。
不过来了他也干不了多少活,半上午都在磨洋工,好在马占国也没指望他能干什么,只要随着大溜别给他惹事就成,还叮嘱本家的几个人看着他,别让他到处乱跑。
看着张明花跟个他不认识的男人在一块喝羊汤,孙大宝馋得吸溜了好下口水,还直勾勾的盯着张明花,觉得哪哪都好看。
觉察到了他黏腻恶心人的视线,郑三斗挪了下身子挡住,然后回头瞪了他一眼。
吓得孙大宝一机灵,暗叫一声,我滴妈呀,怎么会是这家伙?!
他啥时候回来的呀?
想起小时候那些挨揍的日子,孙大宝立马缩起脖子,贴着棚子边上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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